如枫立在韵梅坟前，面色阴沉，欲哭无泪。她想起姐姐以前对她的好，想起她跟姐姐决裂，想起有余告诉她，姐姐去世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月前，美国。如枫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正走在校园的路上，有余突然出现，手捧着一大束鲜花，满面笑容地走过去，“祝贺你！”他说道。

        如枫接过鲜花，微笑道：“谢谢！”

        两人并肩走着，在一块草坪上坐下，“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有余道。

        “什么事？”

        “我要回国了，我在这边待了四年，国外市场也都打出来了，局面也都稳定下来了，我也该回去了，我父亲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如枫有些吃惊，这点她完全没有想到，她还没说话，有余又道：“你有什么打算？”

        如枫摇摇头，十分茫然。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有余提议道。

        “你们？”

        “对呀，志辉也要走，我回去就要全面接手我父亲的公司了，需要帮手。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我身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分不开了。”

        如枫不说话了，心里有些失落。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你也毕业了。”有余又道。

        “我……”如枫犹犹豫豫，她跟姐姐早已经断绝来往，她已经没有亲人、没有家了，还回去干什么……

        “你是因为你姐姐吧？”有余这时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你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枫难以置信，忙道：“什么意思？”

        “这事我一直瞒着你，就怕你有负担，可是现在你毕业了，面临着人生的选择，我应该告诉你了。其实早在三年多以前，你姐姐就因为生孩子死了，死因是产后大出血，抢救无效，当时报纸都进行了报道。我怕你情绪上受不了，便瞒了下来……”

        如枫面色平静，眼泪却掉下来，“那孩子呢？活着吗？”她又问道。

        “活着，好像是个男孩，现在已经三岁多了。”

        如枫悲凉地笑了一下，道：“那可便宜了邱家，邱世安又娶了新太太吧？”

        “他是想娶，可是却没福消受，最终死于车祸，邱太太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据说精神也出了点问题，需要专人照顾。”

        如枫不语，心里却如针扎一般，她再怎么恨姐姐，也不希望她死，毕竟那是她亲姐姐，而且曾经那样爱她、照顾她。

        “难道你不想到你姐姐坟前看一看吗？还有她的孩子，难道你也不想见一见吗？”有余问道。

        这话正说进如枫心坎里，她正想着怎么回答，有余又道：“你先不要急于回答，好好考虑一下，认真地考虑一下，我和志辉两天后走。”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小叠报纸，“这些报纸都是我让人从国内寄来的，一直保管着，想着有一天交给你，让你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亲近的人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也是时候了。这些是关于你姐姐的，这些是你舅舅的，还有这些，是你姐夫的。”他说着翻开报纸，一一指给如枫看。

        “我舅舅怎么了？”如枫诧异道。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有余道，将报纸交给如枫，起身走了。

        如枫打开那一沓报纸，一一地看起来，她这才知道，她来美国的这几年，身边的人发生了那么多事：姐姐死了，舅舅死了，邱世安那个负心汉，也死了……她这时才猛然发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早已经不恨姐姐了，她甚至不记得当初姐姐是怎样伤害她、欺骗她，反而只清晰地记得姐姐的好。

        她在外面坐了很久。当晚，回到住所，她便去找有余，“我想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她一进门就说道。

        有余早猜到是这个结果，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慎重地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真是出于你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吗？”

        如枫点点头，“我真的想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你一个人留在美国，我真是放心不下。”有余欣慰地说道，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便不再往下说了。

        如枫却接过话茬，说道：“这些年我很让你费心吧？”

        “没有，都是你自己在努力、在拼搏，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有余道。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你，我在美国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读完大学，生活上也不可能这么安稳，一点苦都没受过。”

        “都是你自己有头脑，利用寒暑假，在街上卖家乡的小吃面，是你手艺好，美国人喜欢吃，总是排着队地买，你轻而易举地就赚到了足够的钱，说实在的，我真是自愧不如。想当年，我在英国留学，也都是伸手向我父亲要钱……”

        如枫淡然一笑，说道：“我和你怎么能够相提并论，我只是在想办法应付生活，而你，肩负着你父亲给你的大任，他在培养你怎么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

        “在我看来，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最不同的女人，一般女人比不了你。”有余用一种十分赞赏的口吻说道。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如枫道。

        “你有。”有余坚持道。

        “我真没有。”如枫争辩道，不经意间和有余四目交投，她只觉得如触电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有余心中也是一颤，衍生出无限温柔，他明显感觉到刚才那个瞬间，他如一缕阳光一般钻进如枫一直关得密不透风的心窗里，沉默良久，他终于说道：“如枫，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吧？我不逼迫你，我愿意等，等到你真心实意接受我的那一天为止。”

        如枫用一种稍带沧桑的口吻说道：“要是没有你，我可能真在那个小餐馆里失了贞洁，我想我是会去死的，可你救了我，保全了我，我连命都是你救的，还有什么不是你的呢？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陪在你身边，一起到老。”

        有余喜出望外，激动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枫点点头，“其实以前我不是一直排斥你，只是因为有世立，我知道应该远离你，可是等世立远去之后，我才发现，以前我的眼睛盲了，你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完美、很值得信赖的人。”

        有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如枫对他有这么多溢美之词，喜道：“你说的是真的？我没有听错吧？”

        如枫很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你为什么不早说？”有余握住如枫的手大笑起来，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

        “你并没有问我啊，何况我并不能确定你的心思。”

        “你……我……”有余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是怕你误认为我趁人之危，所以从来不敢向你表示我的心思。”

        如枫莞尔一笑，有余也笑了，两人第一次做了一个拥抱。能够称心如意地抱得美人归，有余心里说不出的甜。

        “你回去之后总不能住在外面，就住我家吧，可是又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你也住不安稳，这样吧，我们结婚吧，你也能堂堂正正地住在里面，谁也不能赶你走，因为你是名符其实的章太太。”有余道。

        如枫点点头，轻轻道：“一切听你的。”

        “那就这样定了，我马上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等我们一回去，我立刻安排婚礼。从现在起，你吃好，睡好，只要安安心心做新娘就可以了。”有余喜出望外地说道，赶紧打电话。

        如枫噗嗤一笑，道：“你不怕我变成母猪啊？”

        有余看了如枫一眼，道：“你就算变成母猪，也是只好看的母猪。”

        就这样，她跟着有余回国了。有余本来要将她直接带回章家，可如枫不肯，认为不合礼数，有余于是将她安排在一处别致的住宅，等着结婚，接她进章家。有余很快打听到韵梅的墓地，本要跟如枫一起前去祭拜她，但如枫不许，她想一个人独自面对韵梅。

        “姐，我已经不恨你了，我现在很好，有余对我也好，可是怎么你就走了，走的这样匆忙？”如枫终于说道，她虽说的平静，可眼泪就是无法抑制地流下来。她很后悔当初对姐姐的蛮横态度，恨自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姐姐，姐姐走的时候一定是很遗憾吧，一定希望自己原谅她吧，想到这里，她悔恨的泪水又滚落下来……

        她一个人呆了很久才回去。晚上，有余来看她，“一个人住在这儿还习惯吗？要不我从家里叫一个人过来照顾你？”有余问道。

        “不用，我一个人住在这儿很好，我能照顾好自己。”如枫道。

        “委屈你了，也就几天，等我们结了婚，我就接你回去。”有余道，过了一会儿，又道：“明天到我家见我爸妈，紧张吗？”

        “说不紧张，那大概是骗人的。有余，你说你爸妈会喜欢我吗？会真心接受我吗？”如枫有些担忧地问道。

        “当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如枫将头靠在有余肩上，轻声说道：“我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你那么优秀，应该……应该有很多女孩子想嫁给你吧，说不定你爸妈也早已经给你选好了姑娘，那姑娘的家世肯定比我好，对你们章家的生意也一定大有帮助……”

        有余先是一愣，随即说道：“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

        “是我自己瞎猜的，我就是怕会失去你……”如枫虚弱地说道。

        有余抱紧她，说道：“不会的，你别瞎想，如果别的女孩真的对我有吸引力，我又怎么会直到现在才结婚？我只想娶你一人。”

        如枫这才稍稍宽慰了些，这时说道：“有余，我明天还想去一趟邱家，我想看看继文。”

        “不急，等我们结婚后，我们一起去看他，好吗？你现在太累了，你姐姐的死给你的打击太大了，你需要好好休息。”有余劝道。

        如枫这时发作起来，痛哭道：“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姐姐，我想弥补……”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我怕你有什么闪失，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闪失，我也承受不起，你明白吗？”

        如枫不说话，只是哭。

        “也就是两三天的事，你再忍忍吧，我答应你，等我们婚礼一结束，第二天我就带你去看他。”有余保证道。

        如枫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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