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进货，这种名贵的烟酒是不赊账的，这些天早就断货了。”玉岩嫂子依然陪着小心。

        “别给我找他妈的什么借口。没钱没货？还不是借机说话给我听？有种有话当着我的面说，别他妈的净背后瞎嘀咕。”石老四心中有气就信口骂开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背后说四哥的瞎话。”玉岩嫂子极力辩解。

        “还说没有？刚才我亲眼看见了，就在你门前，不是说我的瞎话能一见到我就散了？再说，如果不是你到处胡咧咧，能有那么多老少爷们到我家里去胡闹？还说不是你，我看你这个长舌娘们就是欠揍。”说着，石老四就顺手从跟前的啤酒筐中抽出一瓶啤酒向玉岩嫂子扔了过去。

        按他石老四的本意，他也就是想借机发发自己的邪火，震慑一下周围的众人，他根本就没想真怎么着便利店的老板娘。但事情往往不是按照他石老四的意志发展，这次石老四随意的出手还真就正中了目标——啤酒瓶一下子就击中了玉岩嫂子的额头，“嘭”地一声就碎了，先是啤酒再是鲜血就接连下来了。一见到血，玉岩嫂子坚持站立了一会儿，还是没坚持住，晕倒了。众人一见，急忙上前救助。

        “石老四杀人了！”纷乱中不知谁突然冒出了一嗓子。

        在家养伤刚好，还没有上班的玉岩正从家中出来准备到超市接替媳妇照看生意好让媳妇抽空到县医院去看望看我生病的母亲，远远就看见自家超市门前乱纷纷叫嚷。他担心是不是老婆出事了，这些天来各种闹心的事情都压在一个女人身上，身体正不好，别再出什么乱子。他飞步上前，一看是自己的老婆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从众人的纷说中他得知了媳妇是被石老四用酒瓶砸倒的。怒火一下子就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升腾开来。他也不管媳妇的伤情了，挺身就朝石老四扑去。屈辱压抑在这个男人心中太久了。

        双方对决，有三个必备要素：勇气、力量、技巧。力量是基础，技巧是关键，勇气是灵魂。没有勇气的决斗是不会胜利的。今天的这场决斗就很能说明问题。二人都没有决斗的技巧，观赏性就很不高。但玉岩是憋了一肚子的屈辱要复仇，勇气自然冲天，而石老四并不知道老板娘的真实情况，众人的一句“杀人了”更是让石老四胆怯。从这一点上来说，一开始石老四就落了下乘。再从力量上说，玉岩哥这些年来就一直在工地上干着力气活，人又比石老四年轻几岁，自然比石老四强壮不少，只是这些年石老四靠凶悍的名气唬着众人，没有人敢真正跟他较量过而已。但今天整个形势就不一样了。一上来，色厉内荏的石老四就被玉岩哥抱着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这个平时老实的男人一下子就骑在石老四的身上，把平日里压抑在心底的屈辱随着高举的拳头死命地向石老四的脸上、身上砸去，整个人如同癫狂了一般。众人见被打的是石老四，玉岩的癫狂也正好替众人出一出心头的恶气，就围着倒在地上的俩人只是动嘴干劝，没有一个上手拉架的。最终还是醒来的玉岩嫂子担心把事情闹大了才把自己的男人拉住了，决斗也才得以停止。此时的石老四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神气，满脸是血，眼睛淤肿，鼻梁歪斜。但石老四倒驴不倒架，瘫坐在地上一边吐着口中的淤血，一边指着玉岩大骂：“有种你给老子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你少给老子耍横，老子再也不怕你了！”玉岩冲石老四重重吐了一口浓痰，紧接着还又踢了他一脚。

        是啊，平日里颐指气使凶神恶煞的石老四刚才还不是被自己骑在屁股底下痛揍了一顿？人活着就不能太窝囊，想有尊严就要敢于斗争，大不了跟他拼命，有什么好怕的？

        被痛打一顿的石老四如死狗般瘫倒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站起来。这一场景如星星之火般在众人心中燃起了火苗。原来凶神恶煞如阎王的石老四也可以被打倒，也可以流血，也可以鼻青脸肿。于是，众人就都散漫地围着看，并不上前扶起他石老四。半天，缓过劲儿的石老四才吃力地爬起身，骑着他那辆摩托车狼狈地走了。于是，玉岩就关了超市的店门扶着媳妇来到玉梅的诊所给媳妇包扎伤口。玉梅的诊所离超市不远，都在村里的小区内，只不过超市在小区院内村委会办公大楼的一层，而诊所在小区沿街房门朝外，且诊所的后窗正对着小区的广场。刚才发生的一切玉梅都看得真真的。玉梅一边给玉岩嫂子清理着伤口，一边不时地夸赞玉岩哥——这才是真男人。得了夸奖的玉岩就羞涩得满脸彤红手脚没处放，而自己的媳妇却一脸幸福地说他那是瞎逞能。

        就在三人在诊所内高兴地拉着家常时，满脸是血的石老四却领着自家的一帮子子侄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小区的超市。石老四见超市关了门，以为是玉岩害怕逃走了，就命令子侄们动手把超市砸了个稀巴烂。震天的响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玉岩从诊所的后窗看见了石老四的暴行，就大喝一声想冲出去阻止，但被媳妇和玉梅死命拦住了。

        “玉岩哥，你别冲动，我这就报警，他们砸毁的一切都得赔偿，咱犯不着跟他们恶人硬碰硬，让警察去收拾他们好啦。”玉梅说完就报了警并用手机拍照取证。

        玉梅的劝告起了作用。靠近窗口喝止石老四他们的玉岩，就被正在四处寻找他的石老四发现了，于是石老四就带人直奔玉梅的诊所而来。凶神恶煞的石老四“咣当”一声猛地推开诊所的房门，就要闯进诊所殴打玉岩，但玉梅不干了。

        “都给我住手！”单薄的玉梅大喝一声，还真把众人镇住了。“四哥，你别忘了，这可是我石玉梅的诊所，进了我的诊所就是我的病人，你们就是有天大的仇怨也得等到病人从我的诊所里走出去以后再说。想在我的诊所里闹事，你们可得仔细掂量掂量，我诊所里的东西可都很贵，损坏了我怕你们赔不起！”

        是啊！这个年轻女子的背后可站着一个天大的柱子，玉梅虽然不是柱子的亲妹妹，但小叔与奶奶的关系，那是整个葫芦峪的人都知道的，就是再借给他石老四俩胆儿，他也不敢直接跟南山的人动手。

        石老四只好令众人后退，但并不离开，只是围着诊所门口大骂玉岩夫妇。一群人在门外叫骂，玉岩就在诊所内怒火中烧地还击，而大敞着房门的诊所门口却坐着一个侠肝义胆的单薄女子。事情就这样僵住了。所幸这僵持的场面并没过多久， 110的警车就闪电般到了。铁蛋一见警车就想溜，但最先逃跑的兔子也最显眼。警察一看是铁蛋这个惯犯，就疾驰而前大喝一声，铁蛋就乖乖地蹲在地上不敢乱动了。亲自赶来的派出所长喝止住众人，就向玉梅了解情况。

        “陈所长，情况很清楚，门外的这伙人在里面砸完了超市，又想到我这里来打人。您看怎么办吧？”伶牙俐齿的玉梅不慌不忙向警察汇报这刚刚发生的情况。

        看完现场拍完照的警察把石老四众人带上警车，转头对玉岩夫妇说：“认真清理一下超市看损坏了什么，列个清单，等会儿给我送到派出所去。”转身又冲警车里的众人低声骂道：“不开眼的东西，眼下正是‘创城’的关键时期，净给老子添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在派出所里，得到“特别关照”的石老四是当着警察的面把打砸小卖店的赔偿款亲手交到玉岩夫妇手里的，且例行公事的警察还要求肇事者给受害者赔礼道歉。因为行政处罚决定书上明确标明的是拘留五日，罚款五百元，赔偿受害者一切经济损失并赔礼道歉。尽职尽责的警察向来执行任务都是不折不扣的。面对乖巧顺从的石老四，刚刚树立起胜者心理的玉岩就很高傲地昂头走出警务室，连正眼都没瞧他石老四一眼。而且在经过石老四身边时，还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回头赶紧把欠我的那三万块钱还了，孩子他姥娘还急等着用钱呐！”

        工作热情很高涨且心细如发的警察一听案情又有了新情况，立即叫住了玉岩：“怎么回事？哪里又冒出来的欠款？你放心，仔细说清楚，咱们警察就是保护老百姓一方平安的，如果谁敢有违法犯罪的行为，一定严惩不贷。”

        于是，玉岩夫妇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家借钱给他石老四的事情向负责任的警察作了详细的汇报，连同当时借钱给石老四的证人都说得明明白白。石老四自然以没有借条这个凭据企图抵赖。但熟悉底层老百姓实情的警察就拍案而起：“石玉良，我就问你这是不是事实？没有物证，人证也是证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想来你应该是明白的。”在威严且铁面无私的警察面前，石老四就不想再多生事端。不就区区三万块钱吗，老子还真不在乎！于是，很快，石老四的老婆就把三万块钱送到了派出所里。而他石老四再次当着警察的面，把这三万块钱的借款亲手还给了玉岩夫妇。

        能从阎王石老四的手里要回来自己的血汗钱，玉岩嫂子就很自豪。自豪的玉岩嫂子就在重新开张的小超市里，跟前来购物并向她祝贺被毁坏的物品得到赔偿的乡亲们交了实底，连同石老四借的那三万块钱借款。解放区的人民把歌唱，翻身的农民谁还不知道幸福要及时与众人分享？

        一听说老实的玉岩从石老四那里把自己的借款给讨要回来了，众人的心思就如夏日雨后的山溪一样活泛起来。那么老实的玉岩都能从他石老四手里要回欠款，难不成你比玉岩还窝囊？这一下，被玉岩的革命榜样点燃起来的革命热情就在葫芦峪民众的胸中激荡开来。而且，总结经验能力不强的老百姓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他石老四不还钱，像玉岩一样打他石老四一顿问题就能解决了。于是，有了革命觉悟和革命胆量的葫芦峪的民众就纷纷加入到了向石老四讨回欠款的革命洪流中。与借款时不同的是，借款时，众人排队很自觉，而讨债时因担心他石老四的钱包容量有限就都很积极。且人多势众的道理，葫芦峪的老百姓还是都懂得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光说不练不利于解决问题，有玉岩的例子在那里树着，要不回自己的欠款，男人都没法在老婆面前抬起头。

        觉醒了的葫芦峪村民们做事历来就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奶奶说的“火候”终于到了！

        没有现钱？那就先打欠条！敢赖账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说记不清楚欠多少了，你记不清楚，我自己的血汗钱我自己还记不住吗？我说多生就是多少，难道我的人品还不如你狗日的石老四？至于有个别趁机谎报的，那也是你石老四活该！谁让你当时不在欠条上写清楚的？再说，欠老少爷们这么多钱，这么长日子，难道不该付点儿利息吗？石老四欠葫芦峪老少爷们钱的事情如跷跷板游戏一样，如今的形势是老少爷们们高高在上他石老四被众人压得低低在下。葫芦峪的村民们团结了起来，一起来讨伐他石老四一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子要回自己的血汗钱天经地义。不还钱还不老实，老子就有义务教教你如何做人！

        这回，在觉醒了的葫芦峪老少爷们面前，他石老四真的没有了半点儿脾气。想当初土地革命时，恶霸地主在革命的人民群众面前就是这个模样。

        这一回，石老四的腰包被彻底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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