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一提的道歉而已。”

        奥琳娜看了眼地上德莉卡化作的一地碎肉，然后看向身旁的李观棋，面露微笑，“虽然这不算什么，德莉卡还有颗完好的心脏，七阶的她想自愈也很简单，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剧痛了，权当惩戒，还请李先生看在我的份上，就这样原谅她了吧，如何？”

        “原谅？”

        李观棋一怔。

        “对，原谅。”

        奥琳娜轻轻点头，柔声道：“先前在温泉里，德莉卡由于贪婪作祟，想抓您回王城邀功，因此而设计想加害于您，虽然被您识破，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道歉也是应该的，还请您原谅。”

        “当然，当然。”

        李观棋连忙摆了摆手，“我没受伤，而且本来就没放在心上，女王大人不必在意。”

        “那就好。”

        奥琳娜轻轻一笑，然后看向地上那一颗混在鲜血碎肉里的完好心脏，“德莉卡，李先生已经原谅你了，自愈吧。”

        话音刚落，以那颗心脏为基础，神经、骨骼、血肉等迅速生成，转眼间就从一颗心脏，变成了一具美妙的雪白胴体，赫然是恢复原样的德莉卡。

        皮肤白皙，貌美无比的她，不着寸缕地跪在一片鲜血碎肉里，有着异样诡谲的美感。

        “继续跪着，向李先生道歉。”

        奥琳娜轻声道。

        “对不起，李先生，先前是我鬼迷心窍，还请您原谅！”

        德莉卡看向李观棋，认真地大声喊道。

        “嗯，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李观棋摆摆手。

        他自己大不大度的另说，光是身旁这位九宫级的暗夜女王站着，除了同为九宫级的，谁敢斤斤计较？

        “李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起来吧。”

        奥琳娜看着德莉卡，柔声笑道，同时右手轻轻一点，指尖逸散绿色灵光，落在不着寸缕的德莉卡身上，化作一件绿色的漂亮纱衣，盖住了她那雪白春光。

        “谢谢陛下赏赐！”

        德莉卡打量了一番身上的绿色纱衣，满脸开心。

        “无妨……对了，凯德呢？”

        奥琳娜看了看周围，柳眉微微蹙起，“奇怪，他是故意掩藏了气息吗？怎的连我都没能感知到他在哪里？还是说，他躲到某个附属半空间里边去了？”

        “不知道。”

        德莉卡挠了挠脑袋，迟疑道：“刚才我在森林里找果子吃，结果凯德将军忽然跑过来，臭着一张脸，跟我说陛下你要进入温泉让李先生给你治疗，让我在门外等着，说完就走了，身上杀气很重，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很抗拒呢。”

        奥琳娜的金色美眸之中，泛起几分异彩，“为什么？变回正常精灵，明明就是每个暗夜精灵的夙愿，为什么他要抗拒呢？”

        “……”

        德莉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奥琳娜，小声道：“陛下，凯德将军真不在附近呀？”

        “不在。”

        奥琳娜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他的什么坏话？那就免了，我也懒得听。”

        “不是不是。”

        德莉卡连忙摆手，然后凑在奥琳娜耳边小声道：“我有一次，偷偷听海露德尔将军和爱文尼露将军聊天，他俩说，凯德将军以前还在阿雅贝尔大草原的时候，就被精灵欺负呢。

        因为他最开始待的精灵部落，曾经被一伙南疆来的人类商队洗劫了一番，部落里的很多精灵女性还被那商队里的男人强暴了，包括凯德将军他母亲。

        他们甚至还给女精灵强行喂下生育药剂。

        凯德将军就是这么出生的。

        他那个精灵部落，被人类商队洗劫了一次，自然憎恨人类。

        而凯德将军，又是那支商队里的男性人类强暴部落女精灵，这才生下来的。

        所以啊。

        凯德将军在那个精灵部落里，从小就一直被精灵们唾骂侮辱和欺负，对那个部落里的精灵恨之入骨，顺带着也对所有精灵恨之入骨。

        他后来突变成暗夜精灵之后，直接吃掉了平时几个欺负他最狠的同龄精灵，然后就跑路了。

        后边他变强之后，重新回到那个精灵，据说直接把整个精灵部落都吃光了呢！

        所以凯德将军本来就憎恨精灵，成为暗夜精灵之后，他说不定还很开心呢，自然不喜欢变回正常精灵，而且……”

        说到这里，德莉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的李观棋，小声道：“他、他反感人类，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凯德居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奥琳娜有些讶异，然后便是眼帘低垂，轻声一叹，“可他从未跟我提起过。”

        “至少，他是将军，你是王，对吧？”

        李观棋站在旁边，很是澹定，“所以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有我在，凯德不敢乱来。”

        奥琳娜朝他笑了笑，“放心，李先生，不会有事的，我们走吧，陪我在森林里走一走，德莉卡，你也一起。”

        “嗯嗯！”

        德莉卡重重点头。

        就这样。

        奥琳娜、李观棋、德莉卡三人……哦不，应该是一人两精灵，就这么肩并着肩，漫步在巨木森林之中，缓缓前行。

        起初，李观棋搞不懂这暗夜女王到底什么心思，为什么要这样慢慢走。

        而奥琳娜自己，则是走着走着，就时不时露出陶醉之色，而德莉卡也是这副模样。

        李观棋开始是不懂的，但很快就想通了。

        她们是在体验嗅觉。

        精灵突变成暗夜精灵之后，不仅吃下正常食物会灼伤胃部，失去正常味觉之外，对于“香味”也会失去感知，只能闻到令他们反感的气味。

        只不过“香味”的具体定义是什么，李观棋搞不懂。

        但很明显，巨木森林里的草木花香是属于“香味”的一种，而且也让这两个精灵很是沉迷陶醉。

        李观棋想通之后就很理解了，失去了数百年的香味嗅觉，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好好体验。

        这应该就是奥琳娜选择“森林漫步游”的最大原因吧？

        “李先生。”

        忽然，奥琳娜走着走着，轻声说了句。

        “嗯？”

        本来还在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巨木森林风景的李观棋听得此言，顿时转过头来，然后一下子就对上奥琳娜同样转过来的脸庞。

        一时间，四目相对。

        李观棋从这位暗夜女王那双金黄色的美眸之中，看见了……真诚？

        “等你帮我们全部治好之后，我们会离开精灵之森的。”

        奥琳娜看着他，柔声道：“我们会把这里重新还给郁金香精灵，包括那些被我们俘虏的精灵们，同时，笼罩这片精灵之森的空间屏障，也会随之消失，这是我的承诺。”

        “空间屏障……”

        李观棋听得此言，顿时眼神一凝，“女王大人，我想知道，你用来禁锢这片精灵空间的东西，是什么？是从哪里得来的？”

        “哦？东西？”

        奥琳娜眉头微微挑起，“你的见识好像很广呢李先生。”

        “不过，确实。”

        这位暗夜女王轻轻点头，“我禁锢这片空间，的确不是靠的自身力量，而是借的他人帮助，只不过恕我无法多言了，毕竟保密，也是我跟那位立下的承诺，我只能说，这是一场交易。”

        “跟郁金香女皇的交易对吧？”

        李观棋平静道。

        “……”

        奥琳娜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继续向前走着。

        一边走，她一边轻声说道：“李先生，看来你的来历并不简单，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预言之子嘛，对了，这是你自己猜到的，我可什么都没说，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那就自己去问吧，我得信守承诺保密的。”

        “所以，你从这场交易里获得了禁锢空间的能力。”

        李观棋跟着这位暗夜女王的身边，沉声道：“精灵之森被禁锢空间，那些精灵也就无法传送离开，你得以将郁金香精灵一网打尽，让大部分精灵沦为你们的肉畜，被关押在圣城里，为你们提供食物。”

        “肉畜？”

        奥琳娜听得此言，只是笑着摇摇头，“我给他们最好的环境，最好的衣服，最美味的食物，最高品质的妖魔种血肉，一定范围内的完全自由活动。

        我锦衣玉食地对待他们，而他们要回报给我什么？

        他们要回报的，仅仅是每天给我们两条手而已。

        被我们选中的精灵都是三阶，对那些三阶以上的精灵来说，自愈两条手臂不过一下子的功夫，这也算‘肉畜’？

        李先生，我自认，我已经尽全力优待他们了。”

        “听上去似乎不错。”

        李观棋面露无奈之色，“但是啊，无论人还是精灵，都需要尊严，而这样的活着，对那些精灵来说毫无尊严，每天都生活在耻辱之中……额，不要误会。”

        说着，他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在替他们伸冤，也不是想指责你们什么，我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有感而发地说两句而已。”

        “我明白，但我想说，我们必须这么做。”

        奥琳娜缓缓漫步在森林里，声音轻柔，“这么做，那些精灵会觉得没尊严，但是不这么做，我们暗夜精灵全都要被饥饿感折磨到发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是，确实。”

        李观棋轻轻点头，“站在你们的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嗯？”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诧异地看向白发黑皮的奥琳娜，“女王大人，你们暗夜精灵不是可以随时转变外观的吗？我一开始见到的暗夜精灵，她就可以伪装成正常精灵的模样啊，只是进食能力没法改变而已。”

        “纯种暗夜精灵的确可以。”

        奥琳娜无奈地笑了笑，“只可惜，我不是纯种暗夜精灵，我先前说了，我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儿，我本来就是个半精灵，后来是从一个半精灵，突变成的暗夜精灵。

        非要说的话，我应该是半暗夜精灵？

        混血的体质，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特别的天赋，反而，剥夺了我的些许能力——比如，转变肤色。

        纯种的暗夜精灵，可以随时将自身外貌重新变成金发碧眼、白皙肤色。

        但我不可以，我从来就不具备这个能力。”

        “原来如此……”

        李观棋恍然大悟。

        奥琳娜面带微笑，继续循着林间小路，朝前方缓缓前行。

        德莉卡跟在她右边，一直没说什么话。

        李观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场面就这样安静下来。

        三道身影，并肩前行。

        不过，走着走着，李观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现任精灵首席斥候亚门的记忆。

        他在那个记忆里看见了很多，比如半年前的暗夜攻城战，亚门那时没有参与正面战场，却在另一个地方亲眼目睹了暗夜女王杀死前任大祭司的全过程。

        那时的暗夜女王，在杀死前任大祭司之后，当场就吃掉了对方的脑袋，可她的表情却令人匪夷所思。

        先是满脸仇恨，怒吼咆孝。

        但很快，却又露出悲伤之色，眼含热泪。

        李观棋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他很好奇。

        “女王大人？”

        李观棋略显犹豫，但还是看着奥琳娜问道：“女王大人，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问？”

        “且问便是。”

        奥琳娜声音轻柔。

        “我看过一个精灵的记忆。”

        李观棋随即问道：“从那个精灵的记忆里，我看见了你杀死前任大祭司的全过程，你那晚……是在哭吗？可是在哭之前，你看向前任大祭司的神情，明显带着强烈的恨意，你们之间有旧怨？”

        “嗯。”

        奥琳娜面无表情，“我的丈夫，就是被那家伙杀死的，我这一次入侵郁金香精灵之森，除了替手底下的大家寻找一个稳定的家园和食物来源之外，也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他也是暗夜精灵？”

        李观棋好奇道。

        “不，不是。”

        奥琳娜听得此言，笑着看了李观棋一眼，“他和你一样，都是人类，都是东方人，他出身南疆蛊之城的贫民窟，却天赋出众，后来成为了一名很有才华的七阶炼金术师。

        也许因为我本就是人类精灵混血儿的缘故吧，我对男性精灵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那个男人有了心动的感觉。”

        这段话，暗夜女王是笑着说的。

        但李观棋却从这一股笑意里，看见了几分隐藏极深的悲怆。

        “92年前，他在郁金香帝国安洛行省的一处山谷里寻找草药。”

        奥琳娜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着，轻声叙述，“那天我不在他身边，如果我在就好了，如果我在，就能保护他了……可我终究是不在，然后，他与精灵族的前任大祭司碰见了。

        他俩看上了同一株药草，那明明就是我的丈夫先发现的，可哪怕如此，我丈夫也还是主动选择了退避，将药草让给那个混蛋。

        可结果呢？

        我丈夫转身的一瞬间，就被那混蛋轰碎了身子，就连灵魂也不肯放过，当场碾碎。

        那个混蛋，杀完人之后甚至还在笑……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片山谷里，有一头具备智慧的七阶红龙，那头红龙跟我丈夫关系很好，他们是朋友。

        但那混蛋可是九阶啊，七阶的红龙怎么敢出来？

        它那天躲在暗处看着，不敢出来。

        事后，当我寻寻觅觅，终于去到那片山谷之后，那头红龙出来告诉了我全过程。

        自那以后，我就以杀了那混蛋为目标，一直努力修炼。

        直到92年后的半年前，我成功为我丈夫报了仇，也替大家解决了食物来源的问题。”

        说到这里，这位暗夜女王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着向前走，面无表情。

        李观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至于第三个德莉卡，则是从刚才开始就保持安静，将存在感压倒了最低。

        “散步就到这儿吧，我们直接回王城。”

        没多久，奥琳娜就停下脚步，平静地说了句，然后随手一挥，直接撕开一条闪烁黑色光芒的特殊空间裂缝。

        也许是李观棋刚刚的那一个问题，勾起了她的悲伤回忆，也直接让这位暗夜女王没了漫步森林的心情与雅趣。

        “李先生，请跟我来，王城的景色很漂亮，希望你也能喜欢。”

        奥琳娜说了句，然后就迈步进入空间裂缝之中。

        李观棋紧随其后。

        德莉卡最后进入。

        空间裂缝的黑色光芒一阵闪烁，而后迅速闭合，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巨木森林之中，再次恢复安静，只有鸟雀与昆虫的些许鸣叫，以及树林深处传来的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妖魔种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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