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嘴巴那里出来时我千恩万谢，满脸笑容，但实际上我心里不好受。

        不只是不好受，还有些恼火！

        凭什么我就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点玉人？！我就是有那么不济吗？！我就是那么被人看不起吗？！

        这要是在往后个二十年，我就不会生这个闲气。刚刚出点小名，凭什么跟那些干了那么多年的点玉人比？！光是摸过的石头就比别人少！

        不过那时候刚刚有点小成绩，自己觉得已经了不起了，飘飘然觉得自己最能耐。

        这是年轻阅历浅带来的毛病，没见识打下的烙印。当时没办法治，只能交给时间去磨。

        我虽然生气，却也有些争强好胜的心。我心里想，你们都不敢去，我敢去，光是这气势上就胜了你们！如果再找到翡翠，那我就比你们所有人都牛逼！

        所以，本来我不想去，被这气一顶，心思就变了。

        变归变，入山进丛林可不是闹着玩的，光是瘴气毒蛇就够喝一壶的。何况这还是妖玉翡翠，有去无回的话什么威风也白搭。

        但终归，还是那个问题，这个妖玉翡翠到底有没有？

        约翰周是相信了。露西是不是相信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既然她跟着约翰周，那么也权当她信了。

        但我心里仍然不确定。我想，要确定这个事，还得去问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老爹扎扎木合。

        老爹扎扎木合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身体还算康健，能吃能喝能聊天。一个月里我总得带着酒肉去找他，陪他喝一回，听他天南地北地胡吹一通。

        如果说没有谢师父，那我就走不到滇西。但在滇西混生活，能够站稳第一脚，全依仗老爹扎扎木合。

        要不是他介绍了一份挖玉的活给我，我就没有饭吃，更不用说接触到玉石直到后来靠着玉石吃饭了。

        这是我的一个大恩人，你说，咱怎么能够忘记？怎么敢忘记？！

        他是山人。也就是当地的土著。

        滇西的山脉宽广，往北延伸到西藏，往南直奔广西入大海，往西则是缅甸北部的果敢区，也就是常说的明末官兵遗留子民所在的地区。

        山脉广阔，路远山隔，就形成了各种不同的民族。其实，民族这个是地上的汉人给他们分的类，他们有自己的分法。但如果硬要说，老爹扎扎木合算是景颇族吧。

        山人中的男人，没有一个不碰翡翠的。就说上山寻玉这事，是每个山人男子都要做的事情，跟娶老婆是一样的重要。

        大部分人上个三四次，就不再去了。上山寻玉是一个冒险的事情，一般三个下场，死在山上，尸骨无存；空手而回，一贫如洗；带着玉石来，一家几十年不愁吃喝！

        但这最后一个下场是一个梦！这么多年了，靠上山寻玉一夜暴富的人寥寥无几。虽然少，但不能说没有。发财梦就是这样，没有人会考虑它是多么难实现，每个人都会想下一个传说中的人就是自己！

        直到去了一次又一次，见识了大山的残酷，才知道能够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

        因此，大部分人都把自己的梦锁起来，宁肯在场口上卖力气赚一份安稳钱，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老爹扎扎木合不同。

        他是每隔一年就去一次，从十八岁开始，到五十八岁时最后一次止，他前前后后去过二十一次！光是这个数字，就在滇西一带山人中首屈一指！

        这是我在滇西场口混了几年之后才知道的，顿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不是对玉充满了热情，对大山充满了敬仰，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我知道，很多人都瞧不起他。

        说起扎扎木合，他们都会说一句“七指扎扎木合？他啊，穷光蛋一个，去了那么多次，倒是活着回来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带回来，手指头掉了两根不说，连一个老婆都没有到……”

        说完了，还不忘再加上一句，“老童男！”说完就哈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女人，或者说没有碰过女人，在山人中就是奇耻大辱！

        翡翠虽然金贵，但那是给山下人用的，在山下汉人眼里，翡翠是宝石。

        但对山人来说，那只不过是好看的石头，是娶老婆生孩子的工具！

        女人比翡翠更重要，是比翡翠更能代表财富的东西！

        这种陈旧腐朽的观念一直在山人的思想中横行无忌，特别是把女人当成财富的想法，让我觉得十分讨厌。

        女人也是人，怎么能跟那些冷冰冰的石头比呢？！

        说起来扎扎木合的七根手指头，别人也是有谣言。

        这七根手指是在他第一次入山的时候丢的。那次出山的人就他一个。但是对进山后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谁来问他，他也不说。

        因此，谣传是他害了同行的十三人，独自一人带着翡翠回来了。

        但是，翡翠并不是小巧的东西，而且他回来的时候是昏倒在村口的。

        于是，人们又谣传，他把翡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每过一年他都要进山去取一次。要不，怎么每次进山他都是一个人呢？

        的确，扎扎木合进山都是一个人，从来不带人，也从来不跟别人搭伙同行。他独自进山，独自回来。神神秘秘的，难怪人们会怀疑他。

        但如果他真的藏着翡翠，那么这么多年了，他的日子怎么过的还是紧紧巴巴的，甚至连一个老婆都娶不起？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就是这个问题我也曾经问过他。

        外面人谣传他的话，我虽然不信，但是也得承认，我也有怀疑。碰上你瞧不懂的事情，换成是谁都会想知道真想到底是什么。

        只不过，凭着我对扎扎木合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坏人，害别人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每隔一年都进山去呢？而且每次还都空手而回？

        这个问题，扎扎木合从来都是笑而不答。即便是喝醉了，聊到这里他也是闭口不言，到头就睡。

        他就是这样一个有个性的怪癖老头，我拿他也没有办法。

        这次我拎着好酒好肉来找他，为的不是这个事情。我为的是妖玉翡翠。

        在这个事情上，老爹扎扎木合的一句话顶别人一万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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