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卑鄙。”张峰的脸上写满了鄙夷，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方令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侮辱毫不在意。目光依旧落在项小满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项小满此时仍然沉浸在方令舟调查赫连家的过程，听到他说话，只是木讷的看着他，一脸茫然。

        方令舟微微一笑，唤军士取来纸笔，而后解开了绑在项小满身上的绳索，轻轻推着他坐到了桌案前，说道：“我来念，你来写。”

        项小满手里握着笔，盯着桌案上的信纸出神。

        方令舟也不管他，双手背在身后，沉声说道：“一句话，速速筹集白银五百万两，粮草一百万石，送往东郊大营。”

        张峰的冷笑声再次响起：“哼哼，你还真敢说啊？！”

        项小满的手微微颤抖，这么多的钱粮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更不敢想象，这封信一旦送出，赫连家将会如何抉择，若真的拿钱赎他，那整个贺氏商行又将面临怎样的境地？

        见项小满迟迟不落笔，方令舟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悦：“怎么，不愿意？”

        项小满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方令舟，沉声说道：“方将军，你真的认为我这么值钱？”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方令舟笑道，“我虽不知你与他们究竟有何关系，但从他们对待你的态度来看，你应该值这个价。”

        项小满听他这样说，心里没来由感到庆幸，暗想他也不是无所不能，毕竟没有查到师父与赫连家的关系。

        觉察到项小满的神态变化，方令舟又是淡淡一笑：“不过依我来看，应该是和你师父有关，看来我需要再仔细查一查你师父。”

        “你……”项小满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方令舟，我警告你，你胆敢对我师父不利，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方令舟怔了一下，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还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唬住了，摇了摇头，笑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既然不想让他出事，那你就赶紧写吧。”

        项小满紧握着笔杆，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助，目光游移间，停在了帅案边的兰锜之上。

        “小家伙，不要浪费……”方令舟刚要开口催促，项小满突然把笔冲着他掷了过去，同时纵身一跃，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堪堪停在帅案边上，一把抽出兰锜上的腰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项小满！”张峰大惊失色。

        “疯子，你别动！”项小满沉声喝道，恶狠狠地凝视着方令舟，“你想让我成为你的棋子？别做梦了！”

        方令舟心中一惊，根本没有预料到项小满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脸上仍然保持着镇定：“小家伙，你很有骨气，但有时候，骨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咱们就试试！”项小满一咬牙，眼睛里迸射出一抹狠厉。

        “你敢！”方令舟终于卸掉了伪装，眼眸中的冷静也被愤怒所取代，“项小满，你若敢自戕，我保证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会生不如死！”

        项小满一脸决绝，可那手却是在微微颤抖，鲜血不停的从他脖子上渗出，顺着刀刃滑落到地上。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方令舟见项小满没有动摇，连忙转身喊道，“来人！”

        两个军士应声走入。

        方令舟又转头盯着项小满：“把刀放下！”

        项小满不为所动。

        “我再说一遍，把刀放下！”方令舟脸色阴沉，“不要怀疑，我有能力将自己的话付诸实践！”

        张峰也适时开口：“项小满，你不要冲动！”

        项小满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刀狠狠地摔在地上。

        方令舟暗暗松了口气，当即对进来的军士说道：“把他们两个关起来，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军士们齐声应道，随即上前将项小满和张峰带出了主帐。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整个军营已然沉寂下来。二人被军士带到一座营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根立柱宛如钉子一样楔在地上。

        军士将他们分别绑在两个立柱上，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帐内的气氛很压抑，只有二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外面偶尔传来的巡逻脚步声。

        “唉，真是个傻子。”良久，张峰才轻叹一声，“自尽是最无能的表现，你真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项小满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冲动，但当时的情况，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选择。他不想成为方令舟威胁赫连家的筹码，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到更多的人。

        “可以跟我说说吗？”张峰突然问道。

        项小满抬起头，看向张峰，可帐内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

        “你想知道啥？”项小满无力地问道。

        “你，和你师父。”张峰的语气很温柔，没有半分往日的轻浮，就像是哥哥在开解弟弟，“还有贺氏商行，以及……赫连这个姓氏。”

        “我和师父吗？”项小满缓缓低下头，脑海中浮现出项谨的身影，“师父名讳项谨，是个……嗯，武学宗师……”

        项小满缓缓讲述，从自己被收养，一直讲到来到赫连家，讲到书院，讲到三进牢狱，也讲到跟着贾淼剿匪，覆灭北豫各大家族。

        而赫连家以及贺氏商行，他也没有再隐瞒，毕竟方令舟的那些话，张峰也已经全部听进了耳里。.

        夜已深沉，夜莺的叫声时隐时现，随着项小满的叙述，张峰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真没想到，你短短一年的经历，竟比别人一辈子还要精彩。”张峰有感而发，笑道，“怪不得方令舟要拿你当筹码，依我来看，别说是五百万两，就算他要整个贺氏商行，赫连家也不会拒绝。”

        张峰咂了咂嘴，“这老小子，还真是邪乎，早晚有一天，我得亲手宰了他。”

        “疯子，杀人是啥感觉？”项小满突然问道。他蹭了蹭脖子，鲜血已经止住，但仍旧有一股腥味不停地钻进他的鼻子。

        “什么感觉？”张峰有些疑惑，“什么感觉你会不知道？”

        “师父不允许我杀人。”项小满的声音低沉。

        张峰有些错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每一次动手，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逝，那种感觉，很复杂。”

        “你杀过多少人？”

        “记不清了。”张峰叹道。

        项小满怔怔地望着声音的方向，他能感觉到张峰话语中的沉重，那是经历过生死边缘的人才会有的沉重。

        “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杀人，有时是为了生存，有时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张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杀人，永远不会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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