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灯火摇曳，映照着王济紧锁的眉头。他看了高顺一眼，轻声问道：“老四，你还记得当初为何落草吗？”

        “怎会不记得呢。”高顺苦笑一声，怅然道，“爹娘饿死了，大姐被污了身子，自己吊死了，二姐卖身一家大户换了两吊钱，本想着让我吃顿饱饭，最后却被那大户家的家丁给抢了，我躲在乞丐窝里苟延残喘，却被一群流寇救下，乔大哥还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可惜，他也死在势力更大的流寇手里了。”

        高顺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道，好人活不下去，既然当坏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那我也要当坏人。”

        王济不置可否：“那你的那位乔大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高顺愕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坏人吗？坏人会救一些活不下去的难民？

        那是好人？好人会干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王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兄弟们上山落草，全因走投无路，如今朝廷昏聩，只要我们不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官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举旗造反，触碰到朝廷的底线，就算他在昏聩，也一定会派大军来剿，到那时，就凭我们这些人，挡得住吗？”

        王济站起身，走到厅下，拍了拍高顺的肩膀：“老四，狮子岭能有今天，都是我们用命拼出来的，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让大家白白送死。”

        高顺点点头：“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济踱到门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沉声道：“明日一早，我会召集所有兄弟，把方令舟的提议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择，愿意留下的，我欢迎；不愿意留下的，我也不会强留。”

        高顺蹙了蹙眉，他知道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如今山寨内两万多弟兄，绝大多数都是老二他们近期以各种下作手段招揽过来的，一旦让他们自己选择，那狮子岭必然会分崩离析。

        高顺沉默着思考利弊，良久，脸上的犹豫逐渐变得坚定。起身走到王济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乔大哥曾告诉我，不论作什么，总要讲一个义字，我既然已经认你作了大哥，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王济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动，他知道高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也是他最信任他的原因。他拍了拍高顺的肩膀，微微一笑：“四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三道人影缓步走了过来。看清是吴胜三人，王济不由蹙起了眉：“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还没睡？”

        “大哥不也没睡吗？”吴胜皮笑肉不笑，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大哥，我们兄弟有事和你商量。”

        王济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心中一紧：“有什么事，说吧。”

        吴胜的目光在王济和高顺身上来回扫过，最终还是定格在王济的脸上：“大哥，我们觉得，你今天做的决定太过草率。我们狮子岭的兄弟，不能就这么被你一句话给打发了。”

        高顺也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善，沉声问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胜瞥了高顺一眼，继续盯着王济：“大哥，我们觉得，你已经不适合再做这大当家了，今天，我们就要重新选一个。”

        高顺的脸色一变，怒喝道：“老二，你敢！”

        吴胜满脸不屑，猛地拔出腰间佩刀，指向高顺：“老四，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一瞬间，黑暗中闪出无数人影，将整个聚义厅围地水泄不通，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火光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老二，你真要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山寨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王济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愚蠢了吗？”吴胜冷笑道，“我们本来就是山匪，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朝廷迟早会来收拾我们，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们能在这山沟沟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他环视四周，看着手持刀剑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兄弟们，我们落草为寇，不就是为了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好日子吗？现在，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你们说，我们干不干？”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高呼声，所有人都被吴胜的话所煽动，他们吃过太多苦，如今上了山寨，再也没有挨过饿受过冻，早就把如何被掳上山给抛之脑后了，一个个眼神中皆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无数金银财宝。

        高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这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兄弟们，竟然会如此轻易地被吴胜蛊惑。他转头看向王济，却见他的脸色依旧阴沉，正死死地盯着陈永芳与吕弘。

        “三弟，五弟，你们也要跟老二一条路走到黑吗？”王济沉声问道。

        陈永芳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大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狮子岭两万兄弟，不能就这么毁在你的手里。”

        吕弘则是什么也没说，直接拔出佩刀，指向王济。

        “好，既然你们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了。”王济的脸色反而平静下来，点了点头，指了指厅内上面的一张椅子，看着吴胜，“你无非是想坐那个位子，我成全你，但，我们毕竟兄弟一场，希望你可以留四弟一条命。”

        吴胜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王济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陈永芳面前，小声说道：“三弟，这是你们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陈永芳微微一怔，凝视着王济，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愧疚。他看向吴胜，轻轻点了点头。

        “好，兄弟一场，我也不想这么绝情。”吴胜看着高顺，笑道，“老四，你走吧。”

        “哼，吴胜，你少在这假惺惺的，我……”

        “四弟！”王济冷喝一声，打断高顺的话，快走回到他身前，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好！”

        他揽住高顺的头，附耳说道：“去邺邱，找贺公子！”

        说完，猛地夺过高顺手里的刀，直接抹向脖子。

        高顺的心头一颤，想要伸手去拦，却为时已晚。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高顺。他蹲在王济的尸体旁，身体不停地颤抖。

        也就在这时，王英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来到吴胜身边，淡淡一笑：“吴大当家的，可知，斩草要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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