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当中,一双双眼睛紧跟着巫祝郭兴在那禹王之鼎四周来回转圈,生怕错过眼前,如此玄之又玄充满神秘气息的占卜仪式。
果不其然,就在这郭兴施展先天八卦的影响之下,就看那原本晴朗澄澈万里无云的天空当中光线骤然变暗,自天际涌起层层乌云遮蔽当空昊日。
随着闷雷炸响,一阵气势汹汹的黑风飞沙走石扑面而来。
卷起的沙石拍打在面门上边,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而身上那件宽大的华服,在这黑风的撕扯之下,一会儿鼓胀如球,一会儿紧贴四肢,推搡众人不得不连连后退!
而这股黑风如是生性桀骜不驯的猿猴,在戏弄完众人直接跳上房顶,随即又钻进云层当中,探进苍穹搅动云海翻覆!
全当是郭兴引来此等天象异变的群臣,顾不得脸上沾染的沙土,一个个从这房檐之下冲进庭院,抬头望向天空,顿觉肝胆欲裂!
只见头顶乌云之海遮天蔽日,不断旋转翻腾的乌云,自这云海之上凝聚出漫漫不知其边界几何,更不敢斗胆揣测其高几万仞,却好似当年矗立在大九州之上,能够贯通天界凡尘的那根天柱!
而这根从天界伸下来的天柱其内紫色雷霆游走不停闪逝不见,裹挟着那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正以雷霆万钧之力不断下压而来好似灭世一般!
有胆小怯懦之辈,看着头顶仿佛只需自己一伸手便可以触碰到这根灭世天柱的他,顿时心生恐惧,此等伟力其实凡俗蝼蚁可以抵挡,居然两股颤颤尖叫不断,最后一屁股跌倒在地!
“身为我大商之臣自当心系九州肩挑万民,不惧天地之变,不信鬼神之言,岂能如你这般怯懦软弱?”这还是帝辛子受进香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变化,一扭头直接掠过那出尽洋相的大臣怒斥道:“给我叉下去!”
眉心之间那个“川”字愈发深邃的他,抬头望向苍穹:“给我滚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长乐宫中居然迸发出一道亮眼的赤色金光,直上苍穹洞穿云海!
但见那气势骇人的天柱,在此刻竟比那银样镴枪头的郭兴还要不堪一击,道道赤色金光从这撕碎的缺口之中直射而出。
天柱如是一根放在砧板之上的黄瓜,而那道道赤色金光就是那锋利的菜刀,手起刀落,黄瓜应声而断。道道赤色金光一齐绞动,天柱轰然碎裂开来,炸成那漫天碎云!
随即苍穹之上金光漫天,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浩浩荡荡一气平推,将那翻覆不停的云海彻底驱散!
还不待众人从这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就看这阴郁而昏暗的天幕之中,道道赤色金光汇聚而来,形成一条十余丈长的赤金色天龙盘亘在众人头顶,一双犹如宫灯大小的血色双眸扫视整片朝歌。
只听得这赤金色天龙口中低吟一声响彻天地,那峥嵘的龙首微垂而来,化作一道亮丽的光芒,朝着娲皇宫俯冲而来。
众人下意识低头躲避,却见一柄刀身足有五指之宽的阔刀,被帝辛子受牢牢握在手中。
“这,这不是······”有眼尖之人已经在第一时间认出此刀,心中震撼不已,就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这不是当年的那柄逐鹿吗?”
原来在十数年前,代商王行监国之职的储君帝辛子受,在与东伯侯姜桓楚之女喜结连理之时,南海鲛人曾进献一对儿两颗牛眼大小的归墟血玉,入殷都做恭贺之礼。
几年后,帝辛子受终于登上大商之主的王位,弃殷都不用,而转修祖辈念念不忘,可却受王族掣肘而迫不得已中途几次停工的陪都朝歌。
修成之日,身为大荒无冕之王的东夷之主,亲命手下献上一枚名为“涿鹿”的刀胚。
并附一句“笑言”曰:“此刀造型古拙难堪大用,我族中尚未断奶的黄口小儿将此物挥动把玩权当嬉戏之用,今朝进献商王,却不知尔等窃居于九州此等福地,纸醉金迷日夜欢歌之士,又有几人可以?”
据传此刀胚材质,乃是大荒淘金客在炎黄二帝与九黎蚩尤主战场涿鹿一带,发掘而出的一块赤色陨石,故名涿鹿。
在秘密运出边塞之后,请得巨灵一族勾动天雷地火,经千锤百炼初步锻造成一枚,长三尺四分,重二十七斤六两,无论是尺寸还是重量,绝非常人可以把控的刀胚。
这枚刀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又恰逢商王换人,蠢蠢欲动准备挥兵南下的东夷之主,便将此刀胚送给了帝辛子受。
视自己血脉出身为正统,将这群瑟缩在塞外茹毛饮血之辈,蔑称为“夷”的大商群臣,哪里受得了这种明面上为庆贺恭祝,实为试探挑衅的侮辱?
“怎么塞外寒风喝到肚子发胀,脑子发昏,分不清东南西北天高地厚了?”
“父死娶母,兄死继嫂,不知礼数罔顾人伦的野蛮人,可知长幼尊卑之别?”
“跟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能依水而居游牧大荒的野蛮人废什么话?”
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将这胆大包天的东夷使者给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
就在这群臣慷慨激昂之时,身材高大膂力惊人的帝辛子受一手端着酒樽,用另一只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提起这柄阔刀。
兴致所至,更是在这群臣之前舞了一套眼大开大合的刀法。
收刀之时,杯中酒水不洒分毫!
崇尚实力为尊,此番前来以抱死志,坐等商人出丑的东夷使者见到眼前此幕,被惊得目瞪口呆,当即从这座位上边滚落下来,匍匐到帝辛子受面前,以表臣服之意。
“回去吧,告诉你们东夷人的王,我大商承继九州正统,民风淳朴民心开化,最重规矩礼节。”帝辛子受不顾群臣诧异之色,笑回东夷使者:“今日就收下这份大礼,来日定有厚报!”
而所谓的厚报则是,太师闻仲与武成王黄飞虎率二十万人马,兵分两路挺进塞外,重现祖上武乙子瞿,一天连克八百里之威名,杀到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东夷族,抱头鼠窜俯首乞降。
事后,帝辛子受征召能工巧匠重铸刀柄,锻打为一龙首吞刀之形状,嵌之血玉画龙点睛,更“涿鹿”为“逐鹿”。
因沾染洪荒大能鲜血,有莫测神力加持,握在帝辛子受手中,刀锋所指之处,诸邪退散神灵易道。
占卜一事的插曲终于结束,众人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郭兴身上。
正在禹王之鼎跟前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的他,哪能不知道方才这等天地异象?
但一心想要保住自己娲皇宫巫祝职位的郭兴强忍住心头好奇,装出一副胸有成竹淡然漠视的样子,竭力给在场群臣营造出一种皆因自己占卜问卦,这才引来此等天地异象的错觉,将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包装的越发到位。
在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唱跳踱步之后,只感觉自己嗓子眼都快要冒火星子的郭兴终于停住脚步,心有忐忑不安却又有些莫名的期待的他,站在禹王之鼎跟前,踮起脚尖满怀希望的朝里边看去,可顿时却傻了眼。
只见那麝香艾草已经燃烧完毕,可那潜藏在猩红的灰烬当中,漆黑一片的龟甲好似那茅坑里边的石头,是又臭又硬!
火烧烟熏了这么长时间,自己演戏的腿都快跑断了,可龟甲上边就是没有新的纹路出现!
“不应该啊!”强装镇定的郭兴暗自思忖道:“我记得就是这个步骤啊!”
额头上的汗珠滴滴渗出,抬头看向一旁翘首以待的帝辛子受等人,更觉周遭空气凝固无比。
又刚忙低下头去装腔作势,可心底却是在嘀咕不断:“莫不成是我这艾草加的少了?”
或许是这郭兴命不该绝,歪打正着间,玄龟已然成卦。
只见鼎口云霞升腾瑞气千条,坚硬龟甲的鼎中噼啪作响,一道道崭新的细微纹路自这龟甲上边蔓延开来。
郭兴定睛一看瞬间被狂喜淹没,忙不迭从中取出还有些烫手的龟甲。
一时间老泪纵横,心中已是感慨万分。
王上,老朽幸不辱命。
这卦象让我给占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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