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轰隆轰隆轰隆——

        群山之间，绿树葱葱，一辆列车行驶在爬满藤蔓的铁轨上，忽快忽慢，忽前忽后，车头那一截冒出浓浓的黑烟。

        所有车厢里传出连绵不断的咳嗽声。

        轰！

        忽然，车头猛地一震，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震动，负责开火车的吉姆一个激灵，拉下了紧急制动。

        车轮咬死，高速滚动的车轮在铁轨上滑行了数百米，在一片骇人的浓烟遮蔽中总算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列车尚未停稳，列车上的乘客，林林总总上百人，逃命似地一窝蜂冲出列车。

        这辆列车自然是从32区出逃的猫猫号。

        距离32区的鼠群袭击，至今已经过了第三个日夜。

        驶出32区后，猫猫号没有停歇，一路向北。

        上一件衣服给郑修自己撕掉了。

        水坝边上，有一注淡淡的白烟升起。

        “这里的空气可以呼吸！”

        “知道了，夫君。”

        橘猫纳闷地抓了抓郑修的头发。

        郑修点点头。

        郑修停下来，眺望远处，打量环境。

        “算是，打个招呼吧。”郑修不着痕迹地望向水坝的方向，道：“从那个方向，一眼就可以看见我们的火车驶入山谷，那么剧烈的动静，早就惊动里面的人了，让加帕他们去探探路，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走。”

        而这座山谷的环境，绿树匆匆，空气清新，赫然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好地方。加帕趁机联合了昔日旧部，鼓吹这里就是在“黑夜女士”指引下，他们终将抵达的“乐园”。

        郑修缓缓走向列车，争吵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郑修的耳中。

        “这里的辐射浓度很低！”

        加帕眼中光芒一闪，不着痕迹地咬咬牙，用力低下了头。

        “会不会是没燃油了？”

        “可咱们没水啊！”

        信徒纷纷四散。

        加帕闻言，瞪大眼睛，宛如自己得了幻听一般：“你、你、你就这样放我们走？”

        “我们能呼吸了！”

        “老板，我们……”

        月玲珑闻言微微一怔：“竟有如此壮阔的水坝？”

        “喵？”橘猫闻言一愣，随后欣慰地环抱双爪，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终于啊……终于啊，你终于有点当神的样子了。”

        “夫人。”

        皆大欢喜。

        这时，冒着生命危险检查列车故障的吉吉兄弟，灰头土脸地从列车上走下，向郑修汇报列车的损毁情况。

        “水！水！水！”

        大乾王朝，南方总患涝灾，也有兴修水坝的先例，月玲珑在大乾居住多年，博览群书，略有耳闻。可她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水坝，这超出了她对“水坝”的印象。

        郑修看了情绪激动的众人一眼，等他们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后，郑修叫来米娅，问了方向。

        郑修俯身，用手掌轻轻按在铁轨被敲打过的位置，闭上眼睛。

        吉姆挠挠头，说实话，这车为啥突然抛锚，他们也不知道原因。反正一路开出来，仪表盘上的报警就没停过，红的时候比绿的时候多，能开到现在都是神明保佑了。

        “不然呢？”郑修平静反问：“腿长在你们身上，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了，”郑修微笑着指着水坝的方向：“沿着河岸，大约三公里，你们抵达水坝，就能碰到这里的原住民。”

        隔着数十米距离，郑修便看见着装怪异的信徒分成了两派，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

        “并不是，只是，我突然发现，当了神之后，看见这种情形，有种……很无趣的感觉。”

        郑修再睁开眼睛时，一束清晰可见的“理”淡淡地延伸向水坝的方向。

        郑修怀中抱猫，这几天月玲珑用剩余的布料，给夫君缝制了一件合身的长袍，上面绣了淡淡的叶脉纹路，有种古色生香的味道。

        她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指着群山之间某处。

        月玲珑站在两方信徒之间，淡漠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

        “咦？车头好像着火了。”

        “不对。”

        “洗澡啊，咱们不是很久没洗澡了么？你忍得住？”

        仔细一看，不仅山壁坍塌，铁轨也有被破坏的痕迹，上面坑坑洼洼，部分钢板凹弯不平。

        郑修笑了笑：“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但应该不是近期，而是更早之前。看来这片丛林的‘主人’，不太欢迎‘外来客’。”

        检查过后，郑修心中有数，平静地返回列车处。

        米娅低着头，不敢直视郑修的目光，欲言又止。

        黑夜女士的信徒分成了两派，而主要引起争吵的那一派，为首一人名为加帕，在月玲珑被长者奉为“代言人”之前，是这群信徒的首领。

        上百人的口粮并不是少数，黑夜女士信徒所带的储备食物，即便是尽可能地盛着吃，也只能满足上百号人十天左右的温饱。当然，郑修成神后早已脱离了最基本的食物需求，吃东西不过是习惯罢了。只是他能饿，他的夫人饿不得，除了想办法将列车维修好之后，还得想办法补充食物与燃油。

        “夫君，你这是……”

        月玲珑闻言，知道自己想歪了，面色更红，但她很快主动靠近了郑修，泼起了水。她这句话指的是温暖的洗澡水。

        “附近水源丰富，让信徒们小心点，到河边补充水源，顺便洗洗澡什么的。下水之前小心些，不排除水里活着危险的生物。”

        言下之意：要不要全杀了？

        月玲珑的目光让加帕等人注意到郑修的到来。

        安妮大人端详着坍塌的山壁，抬头看了郑修一眼。

        这时信徒中有人一人忽然高呼：“赞美黑夜女士！”

        以郑修对人性的了解，他摇头否认了橘猫的说法。

        月玲珑面红红地捂着胸口，怯怯地望着四面冰墙，以为郑修要干什么。

        吉姆说这句话时，郑修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

        奇特的是，冰墙围成的空间，水不仅不低，反倒让浑身湿透的月玲珑感觉到暖暖的，就像泡在温泉里的感觉。

        驾驶室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吉吉兄弟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室里爬了出来，劫后余生的兄弟俩面面相觑，戴着面具的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对视了一会，他们同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看见了，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一个水坝。”

        月玲珑身为黑夜女士的代言人，在信徒中有着极高的权威，三言两语间将郑修的话吩咐下去。

        他伸手按在河面上，顿时凝结的冰晶在四周结成了四面晶莹剔透的冰墙，犹如一座冰晶所制的房子般。

        说罢，郑修没多解释，拉着月玲珑纵身从河岸跃入河中。

        郑修安抚众人后，走到吉吉兄弟面前问。

        “快灭火！”

        直到加帕等人走后，月玲珑稍作思索，问道：“夫君，你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你叹什么气？不舍得吗？”

        列车能开出32区，确实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当然，这里所说的运气并非是郑修的运气，有没有这辆列车，都不妨碍郑修活下来，这里说的“运气”，指的是人类们的运气。

        “愚蠢的人类，总是免不了内斗。”

        那里有一栋巨大的建筑，长达数百米，灰白色的墙壁上，斑驳的油漆涂着许多奇怪的图案。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人工建造的高墙。

        “可能……”吉米掏出唯一的一本宝贝维修手册，翻了几页，有几分不肯定地说道：“我们应该检查一下水箱。”

        “不然呢？”

        众人闻声望去，才发现高声赞扬“黑夜女士”的是一位年轻的信徒，他摘下防护面具，正泪流满面地亲吻着脏兮兮的土地。

        这才是郑修叹息的原因。他一眼看穿了加帕的心思，看穿了他表面信奉黑夜女士实质却是一个挣扎于末世中的无信仰者的本质。之前郑修从不在意，可当加帕刚跳出来，郑修只是一眼，便将这个人看透了。这种“明明白白”的感觉，让郑修感觉到有几分意兴阑珊。

        一旁，暗暗扣紧扳机的米娅、吉姆、吉米等人，面带疑惑，缓缓松开了压在扳机上的手指。

        “会不会是发动机炸了？”

        好，不管有没有水，总之火灭了。

        过了一会，加帕带着三十几人离开了列车，深入丛林。

        “回老板，我们确实偏离了方向。”

        在月玲珑突兀地从天而降后，加帕屈居老二的位置，一直颇有怨言，但碍于其他信徒对“黑夜女士”信仰的狂热，以及对月玲珑“代言人”身份的深信不疑，加帕一直装作狂信徒的样子，默默地跟在月玲珑身边，充当月玲珑的二把手。

        “可这是，为何？”

        显然，那里有人类居住的痕迹。

        郑修轻叹一声。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报告老板，这辆车本就几百年没维护，能顺利开出32区已经是神明庇佑。”

        郑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开始燃烧的火车，随手一挥，冻结之力倾泻而出，刹那间燃烧的火焰被冻成了摇摆的形状。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了，应该是这个世界前人留下的‘古迹’，能够屹立数百年而不倒，也称得上是一处‘奇观’了。”郑修面露赞赏之色，极目远眺，沉默不语。

        “原地修整，各自歇息！”

        “想走的人，就走吧。”

        沿河一段山壁坍塌，压住了铁轨，前进的路中断。即便猫猫号没经历抛锚，再走没多远，也会因为铁轨的中断不得不停下来。

        郑修笑着刮了刮月玲珑那娇小的琼鼻：“看破不说破。”

        橘猫跳上郑修的肩膀，脑袋一歪，喵了一声。

        “艹！真着火了！”

        顿时噤声，不敢多言。

        米娅紧紧地搂住了傻乎乎笑着的妹妹，久久说不出话来。

        郑修微微笑道。

        吉米摊手，神情无奈：“报告老板，我们兄弟二人毕竟不是专业维修火车的，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况且，列车里，也缺少专业的维修工具。”

        郑修一看这辆破车一时半会修不好了，也没纠结，下达了原地扎营的指令。

        “错了，人心难测，这也是人类在绝境下自保的一部分。”

        月玲珑第一时间发现了郑修的接近，郑修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朝月玲珑缓缓摇头。后者看见郑修脸上的微笑，瞬间如吃了定心丸般，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列车抛锚在铁轨上，铁轨的下方是一条宽敞的河流，铁轨沿着河岸行走。这处水源丰富，让铁轨早已布满了锈迹，年久失修，能开就算万吉。

        郑修朝月玲珑勾勾手指。

        月玲珑乖乖地来到郑修身边。

        “人类的争斗，太低端了，低端到他们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举动，我很容易就能看穿他们的想法。所谓的是非善恶，所谓的人心叵测，在神的眼睛面前，他们的内心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暴露得明明白白。”

        等等？

        月玲珑忽然来到郑修身边，指着远处：“夫君，你看那边。”

        郑修独自一人沿着铁轨走了一段，大约数百米后，郑修与橘猫停下脚步。

        紧闭的双眸中，黑色的瀑布流光一闪而逝。

        双方都是黑夜女士的信徒，有将近三十人被加帕说动，加上列车抛锚，他们不愿再冒险前进，宁愿在这座山谷另辟家园，开创属于自己的“乐园”。

        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小心翼翼地摘下面具，起初是小口小口地呼吸着，当他们发现这里的空气竟出奇地清新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有人同样泪流满面，有人鬼哭狼嚎。

        郑修平静地走到人群中，朝月玲珑说道：“把他们应得的枪支、弹药、食物，分给他们，让他们走。”

        摘下面具？

        米娅仍是一副专业特种兵般的配备，腕表上配有指南针、盖格计等老旧的设备。她抬起腕表查看方向，眼眶微红，显然走出32区后，来到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能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对她而言也是一件不小的冲击。她揉了揉眼睛回答郑修：“按照指南针显示，我们行驶方向往西偏离了27°，如果前面出现了岔道，我们才能够调整行驶的路线。”

        “夫君，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回事？”

        郑修挠挠头：“凝固散热啊，简单的‘冻结’应用手段。”

        月玲珑：“？？？”

        两人一猫，愉快地洗了一个人猫混浴。

        郑修蒸干二人的衣服，替橘猫擦干毛发后，丛林深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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