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温室之中，成长在有心之人构建的谎言之下。

        无法窥得世间真正的全貌，更遑论那些在霓虹光景的阴影之下，苦苦挣扎的人们。

        践行着自以为是的善良，以换取虚伪可笑的满足。

        但实际就根本没有真正靠近过那些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人们，也无法倾听他们真正的声音。

        芙洛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许以前的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但在离开王都后，行走在罗曼尼的后街之上时，倾听着麻木者的自怨自艾，看着他们沉沦的模样，她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如她想象般美好。

        但她不愿接受，不愿接受令人沉醉的童话全部都是虚假的谎言，自己美好的设想全是令人发笑的空话。

        所以她会发怒，会耍横，会展现出如此蛮横不堪的模样。

        她选择逃避，但越是如此，当真相被残忍地展现在她面前时，她越是无力。

        弗兰尼斯并没有正面去斥责她，但这反而让她感到更加的难受。

        相较于芙洛拉，利维亚能够从更多的角度去观察问题，她总会对事物抱有最坏的打算，所以当知道这一切时，她则是要冷静得多。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本就不是那么在乎这些。

        在她看来，人本就是不平等的，如果有人生而高贵，那么反向推敲一下，有人生而卑微也不算是什么难以理喻的事情。

        作为上位者，她本本可以心安理得得接受这一切，直到弗兰尼斯把她的自尊踩了个粉碎。

        原来自己也只是比较幸运一点罢了，而这份来自命运的馈赠，也理所当然地，能够被更加上位的天赋权能踩在脚下。

        她和那些被她俯视的人们别无二致，只不过曾经的她并不配看到更高的风景，以至于愚蠢地认为自己已经站在顶端了。

        而当一切的幻想被击溃，意识重新回到现实时，自己已经匍匐在了地面之上，茫然地仰视着更上位者的辉光。

        她能够很高贵，也能够很卑微。

        这才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法理。

        【唉。】

        弗兰尼斯放下了爱莎的手，后者则是面带微笑地对他点了点头。

        她并非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是无条件支持弗兰尼斯的一切选择。

        就这样，弗兰尼斯来到芙洛拉和利维亚的面前将她们拉起。

        利维亚不敢直视弗兰尼斯的视线，她将头略微撇开，许久之后才声如蚊蝇般低喃道：

        “对不起。”

        这也是芙洛拉想说的。

        然而弗兰尼斯并没有回应她们的道歉。

        “你们无需向我道歉。

        如果真的心有愧疚，那就证明给我看，你们能改变一切，或者说做得比他们更好。”

        摇了摇头，弗兰尼斯将手放下，重新回到爱莎身边。

        “那后来呢？”

        平复好心情的凡妮莎拉住了弗兰尼斯的手，这应该是她能想到唯一能够安慰弗兰尼斯的方法。

        要是自己能更聪明一点就好了。

        “后来遭遇了一些意外，我杀了管事并带着爱莎逃跑。

        被追杀的途中，爱莎受到重创，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就安葬好她的躯体重新出发。

        那时我在伏尔坎一带游荡，每天不是杀人就是被追杀，直到遇到我的老师，他将我带回了马尔契克，之后就再没有离开过那里，直到最近。”

        至此，弗兰尼斯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通达，但似乎又有些怅然若失。

        最后一切的情绪都化作了苦笑消散在穿袭的风中。

        但很快，一种名为愧疚懊悔的情绪也占据了他思维的高地。

        将目光移向一直温柔地对他微笑的爱莎，踌躇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缓缓张开了口：

        “爱莎，你这几年——

        过得怎么样？”

        一瞬间，所有人都从浓厚的悲伤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看向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粉发少女。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爱莎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视线都不曾从弗兰尼斯的脸上移开。

        “很冷呢。”

        爱莎俏皮地将身体转了个弯，仰头望向悠远的高天。

        “那时我醒来的时候，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将我笼罩。”

        听着爱莎有些空灵的话语，弗兰尼斯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胸口的揪了起来。

        “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直到许久以后，我才意识到那个声音就是‘我自己’。

        可是我的记忆好像有一些混乱，我是谁？我在哪？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我自己的眼睛。”

        爱莎说的话有些让人云里雾里，但弗兰尼斯知道，这应该就是灵魂融合的过程。

        “我想起来了，我叫爱莎，我要找尼斯。

        可是尼斯，你又在哪呢？”

        “我在。”

        爱莎回头挽住了弗兰尼斯的另一只手，像是害怕他再次离开般，无比用力。

        “然后我就一直找你，后来碰上了一群家伙，只要能够加入他们，便会为我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来了。

        话题进入了重点，所有人都提起精神。

        “说实在，我并不喜欢他们，他们的计划简直是天方夜谭，竟然企图改造灵魂实现升华。”

        “原来又是他们吗？”

        弗兰尼斯的双眼眯了起来，没想到绕了半天又是那群疯子。

        “不过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设想还是挺有想象力的，通过暗中掌控整个大陆，来为后续集结信仰一举成神的计划铺路，为此，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他们的实力很强大吗？”

        潘妮开口问道。

        “算上我，半神级的战力大概是12位。”

        听到爱莎的回答，索菲娅率先震惊出声：

        “开什么玩笑，这个纸面实力已经快逼近马尔契克了！”

        要知道，马尔契克作为世界的中心，同时拥有着整个大陆最强大的战力储备，但愣谁都没想到的是，有这么一个暗中筹划的组织，已经具备足以颠覆它霸权地位的实力，光是想象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起来。

        “其实那群家伙还是挺忌惮马尔契克的，不然也不会一直偷偷摸摸地行事，特别是传说中的院长，组织的首领似乎很害怕对方。”

        爱莎轻笑道，对于把自己的曾经的队友卖得一干二净这件事她可谓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毕竟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至于加入组织什么的，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们的驻地在哪？”

        如果之前，弗兰尼斯好打算和那群疯子井水不犯河水，那现在，他有理由给他们上上强度了。

        “不知道，那群家伙并没有那么信任我，我一直被排除在核心层之外，和那群家伙的交流都是通过中转的。”

        虽然怎么听都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爱莎的表现可以说是毫不在意。

        “那么后续他们对圣塞尼亚还有其他安排吗？”

        终于，利维亚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

        “应该没有了，圣塞尼亚只是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但组织却一直在这上面栽跟头，一开始想要扶持太阳教宗，结果被摆了一道；暗中除掉前任伏尔坎大公，扶持现任公爵上位，结果对方是个吃干饭的废物。

        最后如果不是我突然起意，想来看看，圣塞尼亚早就被放弃了。

        不过现在吗，吃了这么多亏，应该会及时止损了。”

        许多疑点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教宗的发难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情。

        原来伏尔坎大公根本就没有背叛圣塞尼亚。

        原来圣塞尼亚早就处于了危亡的关头。

        “尼斯，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看着天际的晚霞，爱莎像是自问自答般呢喃着。

        看着那般美轮美奂的侧脸，弗兰尼斯一时有些失神。

        许久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畅快笑容，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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