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令舟多智，却也没能料到，那些学子会对这个腐朽的朝廷如此忠心，更没有想到，就连他心里认定的准女婿，也不愿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方令舟这种人很难理解，一个文人的气节，为何会重于生命？

        他自认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也给予了他们选择的自由，却没想到，他们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背上反贼的名号。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不满，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都无法改变。”方好看着项小满，眼神很复杂，有同情，也有一股淡淡的悲哀，“就像我，虽然也不想看到今日的局面，但同样不能阻止。”

        项小满冷笑一声，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他可以接受失败，甚至是死亡，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方丫头，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跟我们叙旧的吧？”张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他能感觉到项小满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方好微微点头，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

        “机会？”项小满嗤笑一声，“你的机会就是让我们成为你爹的棋子，助他完成所谓的大业吧？”

        “不是。”方好摇了摇头，“或许我的表述有误，请允许我更正一下，准确的来说，我是想与你们合作。”

        “你说你，不是你爹？”张峰皱了皱眉，“方丫头，你今天该不会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吧。”

        “我的确是自己过来的，不过……”方好看了一眼项小满，又看了看张峰，轻声说道，“你们可以相信，我说的话，父亲也会支持。”

        “哦？”张峰玩味一笑，“那你先说来听听，这所谓的合作是什么？”

        方好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跟我们一起，推翻西召朝廷。”

        项小满和张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着实没有想到，方好说的合作竟然是这个。

        “方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啥吗？”项小满沉声问道。

        “自然。”方好微微颔首，一脸平静，“我相信，你会合作的。”

        “方丫头，太过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张峰笑着回应。

        方好轻轻摇头：“你们有这个动机。”

        “动机？真是可笑！”项小满的脸色依旧充满敌意，“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啥动机，要陪你们去干这灭九族的勾当。”

        “你们没有，但赫连家有。”方好凝视着项小满，“刘武烈当年攻破北凉，赫连家几乎被他灭族，这样的仇恨，难道还不足以成为动机吗？”

        项小满身子一颤，他没想到方家父女一个比一个阴狠，竟然会利用赫连家的仇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姑娘，或许你说的这个动机足够成立，但是……”项小满摇了摇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赫连家也许有报仇的心思，却从来没有造反的打算。”

        “你又如何知道？”

        “因为我问过。”

        “你问的谁？”

        “赫连良平。”

        方好突然缄口，打量着项小满，微微一笑：“也许，你可以再问问他。”

        “你这是啥意思？”

        “我已经让人通知了赫连家，你们在军中做客，他不日便会来军中寻你，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见到他后，该说些什么。”方好站起身，走到帐门前，“你们且再在军中小住几日，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干净的营帐。”

        “另外，你们是聪明人，不该做的千万不要做，不然的话，父亲那边我也阻拦不了。”方好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营帐，留下项小满和张峰二人，面面相觑。

        “这丫头，心机居然比方令舟还要深沉！”张峰啧啧感叹，看着项小满眉头紧锁，笑了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必要如此苦大仇深。”

        “良平大哥要来了。”项小满无奈一叹。

        “我听见了。”

        “你还记得他给我的那封回信吗？”

        张峰想了想，点点头：“当然记得，四个字，「静候，勿动」。”

        张峰说完，猛然瞪大了眼：“项小满，你这位大哥，该不会早就料到……”

        “咋可能？”项小满当即否定，“我当时只是让影卫告诉他狮子岭的行径，他那信的意思，应该仅仅是不让我找那伙山匪的麻烦，跟方令舟牵扯不上。”

        “呼，那还好……”张峰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就说世上哪有这等奇人，他要真是能掐会算，北凉也不会覆灭。”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项小满瞪了张峰一眼。

        张峰咧嘴一笑，刚要再说什么，却见之前那个带他们洗漱的军士走了进来。

        “姑娘让我给你们安排新的住所，随我来吧。”军士说完，便又转身出了大帐。

        张峰轻轻拍了拍项小满：“走吧，既来之，则安之，先不要想这么多了。”

        项小满点点头，与张峰一起跟在那军士身后，来到了一座新的营帐。

        这里的条件比之前那个营帐要好上许多，至少没有了冷冰冰的木桩，而是多了两个床铺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

        “站了三天，可累死我了！”张峰不管不顾，直接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我要睡觉，不是要命的事，千万别叫我。”

        项小满也坐到另一张床上，没过多久便听到张峰如雷般的鼾声。

        “真是没心没肺。”他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无奈与自责。

        他能看得出来，张峰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却还在时时宽慰自己。而他受的这些难，全是因为自己。

        为了给林家讨回一个公道，为了给赵远江，给数十影卫和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他昼思夜想，甚至想到了借刀杀人，想到了去寻求荀羡的帮助，就是不愿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尽管如此，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方令舟掀了底。

        “陆续投靠了方令舟，那李文德和陆元丰呢？他们突然没了动静，是不是也上了方令舟这条船？”项小满躺在另一张床上，心中思绪万千，“良平大哥会回来吗？我又该咋面对他？”

        “「静候，勿动」，难道大哥早就知道方令舟的野心？”项小满瞥了眼张峰，将这个想法驱散，“应该不是，狮子岭跟方令舟没有任何交集，显然是碰巧凑到一起了。”

        “唉，糊涂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很是懊恼，“咋就忘了问方令舟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呢？”

        他就这么想着，没多久，也如张峰一样，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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