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才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绿点是那些东西。程子介心中吃惊，但仍然尽量保持着镇定：“有多少？”

        安少尉忧心忡忡地说道：“根据他们估计，海豚恐怕有几百头，鲸类也有二三十头。长官，如果那些家伙在水中攻击我们的话，我们很难对抗。”

        这下程子介再也镇定不起来了，声音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些寒意：“确定有这么多？”

        “是。长官。确定。”安少尉不容置疑地看着他，声音焦虑：“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程子介想起刚才那两头虎鲸。只是一头就让自己几乎丧命，现在多了这么多，想从压力舱撤离潜艇肯定是毫无机会。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看向克丽丝汀，那双清澈的蓝色眸子正在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沉声问道：“有没有办法呼叫军舰干掉这些家伙？”

        安少尉无奈地摇头：“不行的，长官。它们离潜艇很近，深水炸弹和鱼雷这样的攻击都会误伤潜艇。轻武器又没办法穿透五十米深的水。”

        “那现在有什么回到海面上的办法？”程子介这才发现事情棘手了，自己是毫无头绪，只能求助这些专业军人的意见。

        安少尉看了克丽丝汀一眼，皱着眉头：“这位小姐说，她们的副艇长认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修好动力设备，让潜艇浮出水面。这样的话，他们就需要留几个人在驾驶舱操作潜艇，派几个人去艇尾反应堆后面的动力舱检查故障。”

        “具体是什么设备坏了？在潜艇内能修好吗？要多长时间？”程子介发出一连串问题，但得到的都是失望的回答：“长官，他们也不清楚，还需要到了那儿具体检查。而且他们的专业维修人员都损失完了。剩下的这些最多只能说勉强懂一点，能不能查出具体是什么问题都心里没底。”

        虽然麻烦，但想照原路撤离潜艇是一条死路，也只能先试试这个办法了。于是程子介当机立断：“行。前面一路都没危险了，你去驾驶舱，和他们谈吧。我在这儿。对了，和军舰报告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

        “是，长官。”安少尉答应一声，转向克丽丝汀交代了一句，然后走向驾驶舱的方向。程子介总算听懂了这句：“你留在这儿。”

        程子介远远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向上的楼梯口，端起散弹枪走向那道侧门。但这儿再没有丧尸的迹象，程子介探出脑袋，朝侧门后看了看更狭窄曲折的副通道，便回身对阿木道：“丧尸不见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长官。”阿木提着长刀，呵呵一笑。程子介见他的确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也就不勉强，自己走回靠着舱壁，坐在地上的阿飞身边，放下散弹枪看了看他的伤口。

        “你感觉怎么样了。”程子介用手指沾了一点伤口渗出的血，黑里透红，也不是粘稠的稀粥状。放心了一些，看着面色苍白的阿飞问道。

        “好了些。”阿飞一只手拄着冲锋枪，努力坐直了，勉强地一笑：“长官，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程子介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他的冲锋枪：“是我安排不周，该我自己打头阵的。行了，我在这儿守门，你安心休息。能睡就睡一会吧。”

        阿飞看来也的确是坚持不住了，憨厚地笑着：“那我就打个盹。实在是没力气没精神了。谢谢长官。”

        “好了，睡吧。”程子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闭上眼睛，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却正遇上克丽丝汀好奇的目光。她喝了一袋葡萄糖溶液以后，精神好了很多。湛蓝的眼睛有了水色，更显得清亮动人。而且目光中有着一种很直接的意味，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看到程子介看着自己，马上热情地举起手打着招呼：“嗨。”

        毕竟是异国女性，和传统含蓄的本国女性不同。虽然语言不通，但她却用目光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对程子介的好奇和尊敬，还有惊讶。

        程子介出于礼节，也回答了一声“嗨。”但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呼示意之后，正要避开她的目光时，她却热情洋溢地主动开口了：“长官，您很年轻啊。”说着又伸手指了指程子介的肩章。

        程子介听懂了这句话，也知道她的疑问，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装傻：“什么？”

        克丽丝汀灿烂地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多，大？”

        这下程子介可没办法再装听不懂了。只好抓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十八岁。”

        “天哪噜。”清澈的蓝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刚喝了水而显得柔润了一些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吃惊地盯着程子介，嘟哝了一段程子介听不懂的之后，指着自己微笑道：“二十四。”

        “恩。恩。”程子介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交流。实际上，这位异国女子的热情主动很让他有些不适应，只能略带紧张地抓起散弹枪，巡视了起来。而克丽丝汀就靠在舱壁上，一直看着他。

        当然，她没有任何敌意，甚至没有任何怀疑，有的只是欣赏和感激。但即使是最热情的萧玉梅，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用这么直接而热情的目光看着他。

        两次回头都对上克丽丝汀的目光之后，程子介再也不敢和她对视了。正在尴尬之时，安少尉总算在楼梯口出现，身后带着四名艇员。

        程子介迎上前去，安少尉一边走，一边大声报告道：“长官。他们可以去试着检修看看。请问现在兵力怎么分配？”

        程子介略一思索，便道：“保持现状最好，这样从动力那儿到驾驶舱都很安全。我直接带他们四个下去吧。”

        “是，长官。”安少尉马上向四位艇员通报了程子介的决定。四位艇员听得面面相觑，接着一起看着程子介，都是满脸怀疑的神色。

        程子介也不多说，一挥手：“我们走。”便率先走向通向下层的楼梯口。

        三名艇员各自拿着自己的轻武器：除了一支冲锋枪外都是手枪，迟疑着跟了上来。但一位络腮胡子的矮壮艇员却没有举步，而是朝着他们喊起了一连串程子介听不懂的话，接着，那三人也都停住了脚步。

        “说什么呢？”程子介疑惑地看着安少尉问道。

        安少尉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生气：“长官。他说他不肯去。没有足够的兵力保护，他可不去送死。他还叫其他人也别去，说让他们别……呃……别被黄皮猴子带去喂丧尸。”

        “黄皮猴子？”程子介顿时无名火起：“他说了这个词？”

        “是的，长官。准确的用词是‘操蛋黄皮猴子’。”安少尉显然也对此非常恼怒，大声回答道。

        程子介马上决定出手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既是为了教训他的侮辱，也是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乖乖地跟着自己去检修潜艇，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徒增危险。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克丽丝汀就冲到他面前，怒喝了起来。

        这次安少尉没有等程子介出言询问，便翻译了起来：“那个女的叫他闭嘴，骂他是怂货，让他给我们道歉。”

        显然，克丽丝汀的军衔比那位艇员高。而且这个举动也震慑了他，这家伙只得不情不愿地看着程子介和安少尉，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又转向克丽丝汀，和她争辩起来。

        “他说他打死也不去。他不想死。他不想变成丧尸。女的骂他胆小鬼。让他滚蛋。让他滚回去吃奶。……”安少尉说着说着，不由得笑了，但那位艇员却突然垂着头痛哭起来。

        这位看起来健壮粗豪的军人的哭声一下子让大家都沉默了。

        这毕竟是末世。程子介心中叹息起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么神奇的经历。面对从未见过的诡异敌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保留的勇敢无畏。尤其是长时间被困在海面以下五十米深处，一间小小的驾驶舱中之后，普通士兵没有精神崩溃已经颇为难得。要他们每个人都再毫不迟疑地前去丧尸横行的地方进行任务，而且看起来极度缺乏保护，恐惧和退缩也是可以理解的。

        克丽丝汀没有再骂他。沉默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手枪，又从他口袋里掏走了两只弹夹装好，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她说她替他去。”安少尉显得有些惊讶：“她本来是通讯官。不必去的。她说现在不需要通讯官。”

        正说着，克丽丝汀就拍了拍那家伙的肩膀，握着手枪转向程子介：“我们走。”

        程子介也觉得有些惊讶，向安少尉问道：“少一个人不行吗？这妹子懂那些检修什么的？”

        “不知道，长官。我没问。艇长派的四个人，我们就别管了？而且潜艇里的人多少懂点基础知识吧，反正也是试试。”安少尉皱眉道。

        “行吧，那走。”即然这样，程子介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楼梯口。四名艇员跟在他身后，最后就是克丽丝汀。而那名临阵退缩的艇员则垂着头，慢慢顺着通道走回驾驶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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