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强已经是熟人，也不多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的确是如程子介的预计：

        “程老大，你昨儿派了人去天昌送鱼，今儿天昌的使者又从我们那儿过路来找你。我们想着，这事和大家都有关系。其实对我们来说还更重要一点。毕竟我们离他近，为保安全，就没有先和你打招呼，直接就说我们都是你的人。”

        “嗯，我知道。”程子介笑道：“只要孙三哥你们自己不怕没面子，我这儿也没问题。”

        “只希望将来不会给程老大添什么麻烦。”孙志强不好意思地笑着：“你们的人送天昌的使者回去以后，又跟我说了，那个使者是来邀请你，去天昌参加什么庆典来着。我们就想，这是个机会可以探听一下他们有没有要对我们动手的打算，也能打听一下洪岩那些女人的下落。只是洪岩跑来那两个女人现在还都走不动，没办法来给程老大提供她们那儿的情况。结果这个杨兄弟，他是前几天就从洪岩跑到我们那儿的。自己出来说愿意来给程老大讲讲洪岩的事，也希望程老大能想法子，救出那些姐妹。”

        “哦？”程子介看向杨富贵，做出这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样子，故意上下打量着他。

        这家伙还是和上次程子介见到他时那样，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一副懦弱猥琐的形象。只是这次他的眼睛里也带着一些焦急和关切，甚至隐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这家伙竟然会为那些女人生气，牵挂她们的安危？程子介心中惊讶，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道：“这位兄弟姓杨？”

        孙志高赶紧推了那家伙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缩头缩脑地上前一步，耷拉着脑袋看了程子介一眼，目光闪烁，又避了开去，一副猥琐不堪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程、那个程老大……我，啊，我叫杨富贵，以前是在洪岩一个，一个工厂打、打工的……”

        “好好说。程老大很平易近人。你怕什么？”孙志强听得连连皱眉，终于忍不住道。

        程子介倒多少知道这家伙的性子，平和地微笑道：“没事。慢慢说吧。”

        杨富贵这才稍微大了些胆子，说话顺畅了些：“程老大，听我们当家的说，这儿只有你有能力把我们洪岩那些姐妹救出来……我想来求程老大千万帮忙……”

        程子介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你们那共有多少姐妹？全部是女人？”

        “本来有一千五百多个，只有十多个男的……”杨富贵赶紧答应道。

        “有这么多人？”程子介多少有些惊讶。杨富贵吃了一惊，以为程子介要打退堂鼓，一时间急得涨红了脸，却只敢看着程子介，什么都不敢说。

        程子介定了定神，继续问道：“洪岩原来是谁领导？”

        “一个女人，叫丁蔷薇的，三十来岁，长得蛮好看，下巴上有颗痣，很好认的。”杨富贵这时倒不结巴了，一口气说出了丁蔷薇的特征。

        “嗯。”程子介点了点头：“你为什么离开那儿？”

        杨富贵顿时老脸一红。迟疑片刻，但还是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因为我自己不靠谱……被丁蔷薇赶出来的。”

        程子介仔细打量着他，看得出这家伙虽然不自在，但还是更担忧丁蔷薇的下落，倒令程子介有些没想到。也就不再追问他怎么个不靠谱法，而是笑道：“既然你是被赶出来的，那你怎么还急着要去救她们？”

        杨富贵尴尬地笑道：“我以前……窝囊。是丁蔷薇她们清了丧尸……反正……我算是受了她不少恩惠。她看不起我，我也一直不服这口气……这次她被抓了，我就想着我好歹算是个爷们……不能看着她受苦，不管……人总得知恩图报……就希望多少能为救她出分力。这几天我都急的睡不着觉。这次听说程老大可能有法子，我就想来见见程老大……我没什么用，是个窝囊废……不过只要是能救丁蔷薇她们，我什么都肯干。程老大只管吩咐就是。”

        程子介闻言，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沉吟片刻，笑道：“我这次要去天昌。我不认识洪岩的女人，你都认识吧？”

        “嗯。我都认识。”杨富贵精神一振，赶紧道。

        “那我带你去，你敢不敢？可能会很危险。”

        杨富贵的神情多少有些彷徨起来。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大声道：“有点怕，不过我还是去。”

        “怕就别去了。”程子介摇头道。

        “不行。以前我就是窝囊，丁蔷薇看不起我。我说什么也要让丁蔷薇看看，我也能做个真正的爷们。怕也要去。”杨富贵不再犹豫，看着程子介大声道：“程老大，你带我去找她们吧？我是真想把她们救出来。”

        无论如何，洪岩的变故已经让杨富贵改变了不少。这人本性不坏，知道知恩图报。于是程子介笑道：“这事别急，我也准备去打听。不过这次我去天昌可能自己去比较合适。如果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会去六旺找你的。”

        杨富贵多少有些失望，看着程子介，试探着问道：“程老大，你可千万要上点心啊……”

        程子介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杨富贵还想说什么，但孙志强打断了他的话，让他放心。然后程子介又向孙志强讲了一些使者的情况，大家交流了一下各自对天昌情况的判断。程子介又问了不少杨富贵关于洪岩的情况，等众人结束谈话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因为孙志坚在白尾打鱼，所以孙志强也不肯留下吃晚饭，就告辞回六旺了。再次送走客人，程子介独自思索了一会各方面的情报，但一时也不得头绪。看来只有真的到了天昌，才能有进一步的了解。于是也不再多想，看着时间还早，就回家拿出散弹枪，找到了何安静，两人又一次钻进了小树林里。

        两人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何安静知道程子介再度要出门时，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和其他女子只是听说不一样，何安静是亲身经历过程子介遭遇过的各种危难情况的，也曾一起遇到过生命危险。她更能直观地了解到程子介每次出门时背负的风险。

        所以这个下午，一直都只有程子介在说，她却是默默地陪伴着，很少开口。程子介也明白她为什么情绪会发生变化，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直到太阳落山，离晚餐时间已经不远的时候，两人才收起散弹枪，稍事休息。

        何安静安静地坐在林间空地，双手抱膝，歪着头看着晚霞染红树梢，几只倦鸟飞鸣着归巢。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小橙子，什么时候能大家安定下来，不用天天冒着风险到处奔波啊。”

        程子介心中微微一颤，也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棵树树干上的鸣蝉：“你不是喜欢热闹一点吗。”

        何安静摇了摇头，轻声道：“以前是……可是现在……知道所谓的热闹是要死人的……我宁可不热闹。平平静静地，大家在一起。特别是你……小橙子，要是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呢。”

        这丫头竟然会说出这么柔软的话来。程子介一时倒不知如何接话，良久，才低声答道：“我不会死的。”

        “嗯。”何安静点点头：“要是能天天这样，我们一起练枪，那该多好。”

        “哦？”程子介望向她英气而俏丽的侧脸，看着她高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双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略略有些阴霾，也有无尽的向往。这本是没心没肺的野丫头如今这个样子，倒让程子介颇有些心疼。于是打起了哈哈：“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何安静转过头来，看着程子介，目光明净温暖：“小橙子，你知道我不讨厌你的。”

        “呃……”被何安静这么看着，程子介心中更是荡起了阵阵涟漪。一时间有些痴痴地答道：“那我们以后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嗯。”何安静终于微笑了起来。但马上发现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脸颊顿时唰地红了，赶紧转过脸去，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稍有觉得冒犯，就要殴打程子介。

        程子介见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娇羞的神情，更是心痒难耐，悄悄地又向她靠近了些。但却也没敢再进一步。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地坐着，一起看着树林中的风景，没有说话。

        这是一段微妙的气氛。程子介几次悄悄抬起手，想要揽住何安静的腰肢，但是总是踌躇不前。毕竟何安静虽然现在表现得略微可亲一些，但谁也捉摸不定，要是程子介真的和她亲昵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

        就在他最后下定决心，决定冒险一试，硬着头皮抬起手臂，眼看着就要接触到何安静的时候，两人身后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噗通”，紧跟着一个略带稚嫩的女声“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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