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在船舷附近转了一圈，确定了并没有漏网的海豚，才游向水面，探出头来，向着船上的队员们举起手臂，示意大家下水。已经准备完毕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跃入了水中，接着，就在程子介的带领下游向潜艇。

        行动的队伍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顺利地游近了潜艇背上凸起的指挥台。但指挥台上的主出入口是无法在水下开启的，队伍的目标是指挥台后方的艇背上，和指挥台之间隔着三四十米距离的，一个小小的仅容一人出入的圆形舱门。

        舱门和指挥台之间的艇壳上开着两排，每排十二个导弹发射管。发射管口紧紧地盖着，程子介随着胡中尉从它们上方游过，看着微弱的阳光将它们照射得美丽斑斓，而又光怪陆离，心中感到由衷的敬畏。在那些直径可容一人轻松通行的发射管中，静静地沉睡着人类最可怕的武器。只要那些盖子打开，就意味着毁灭之火要笼罩大地。

        队伍来到目标舱门外。安少尉打开通话器，开始呼叫潜艇中的艇员。隔着幽暗的海水和潜水面罩，程子介只看到他嘴唇的翳动和吐出的一串串水泡。

        不久，安少尉就结束了通话，向大家做出顺利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下方的舱门。正在观察四周是否有威胁的程子介这才看到，那小小的圆形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打开，舱门下一间圆柱形的舱室已经注满海水。这狭小的舱室仅能容纳数人站立，内壁光滑，空无一物。

        必须分批进入潜艇。按照计划，打头阵的阿飞率先游进了压力舱，面向压力舱侧面的内门，贴着弧形的舱壁勉强站直了。三名胡中尉挑选出来的陆战队员紧随其后，鱼贯游进了压力舱。接着舱门缓缓关闭，阻断了程子介的视线，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自己的呼吸声在面罩中回响。虽然身在海水之下，但浑身被潜水服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程子介仍然感到闷热。等待舱门下一次开启的每一秒钟都显得非常漫长，足足三分钟后，压力舱的舱门才缓缓打开，附近的海水马上灌了进去。

        舱内空无一物，不见那四人的踪影，让程子介奇怪地产生了一种他们四人是被黑暗吞噬掉了的念头，挥之不去。

        第二批陆战队员游进压力舱，这次进了五个人，挤得严严实实。三分钟后，阿木带着第三批队员进入潜艇。等安少尉和胡中尉领着第四批队员进入之后，潜艇外就只剩下断后的程子介和另三名陆战队员了。

        程子介示意他们进舱。第一名队员领命，轻巧地游向舱门，这时，程子介突然听到幽暗的海水深处，不知哪儿响起一声低缓的长鸣。

        这是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几位陆战队员都没有反应。但程子介却觉得汗毛直竖，本能地感到了恐惧。赶紧伸手推了推还没进舱的第一名队员，示意他加快速度。

        那名队员呆了呆。这时，鸣声再次响起，像一声悠长的叹息，比刚才已经近了不少，更加清晰。队员们也都听见了这鸣声，纷纷脸色大变，加快了进舱的速度。一名队员还用手势示意程子介，危险正在靠近，让他小心防范。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靠近？接近的速度如此之快？程子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经历过那么多战斗，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形。或许是海水阻隔了视线，也影响了听觉，人在感官受到抑制的时候总会觉得更恐惧。

        第二名队员已经进入压力舱，第三名正在舱门边准备。可是鸣声又响了，而且伴随着短短的有节奏的咔哒声。这次，程子介总算分辨出了鸣声的方向，就在自己下方，和自己只隔着那艘潜艇。

        这不是海豚发出的那种短促的啁啾声。程子介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他幻想过的那些海怪的形象：大海蛇、大章鱼和蛇颈龙之类，那是人类对海洋最可怕的梦魇。

        但事实比梦魇更可怕。鸣声停息之后，程子介马上看到，潜艇的一侧，一座小山般庞大，竖着刀锋般背鳍的黑色，圆滑背部浮了上来，接着，一张血盘大口就占据了他的视野。成排锋刃般的利齿在幽暗的海水中闪耀着寒光，在大嘴下方，则看得到雪白的肚皮。

        这是一头虎鲸。

        而且是丧尸化的虎鲸。

        即使没有变成丧尸，虎鲸也是海洋中最可怕的杀手，身居食物链的顶端。它的另一个名称，便是“杀人鲸”。

        程子介甚至马上发现，更要命的情况出现了。虎鲸并不是一头，而是两头，它们同时从潜艇两侧出现。接着，其中一头就冲向呆若木鸡的程子介，另一头则把目标放在了那名刚来得及把双腿探入压力舱中，上半身还露在潜艇外的陆战队员身上。趁他既无法躲闪也无法自卫时，咧开嘴像是带着一个嘲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从他身后向他游去。

        程子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本能地向着那头偷袭陆战队员的虎鲸扣动了鱼枪的扳机，一支锋利的鱼叉马上被高压空气推动，带着一串水泡向着虎鲸激射而去。

        但那头虎鲸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拍尾鳍，中巴车般的身躯就陡然上升，轻盈和庞大在它身上完美的融合，丝毫也没有冲突。于是标枪就从它肚皮下滑过，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幸好这一击也打断了虎鲸的偷袭行动，让它不得不从那名陆战队员头顶上穿过。直到这时，那名队员才发现了危险，顿时浑身一个哆嗦，拼命钻进了压力舱内。

        程子介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救下了那名队员，就发现自己处境糟糕：偷袭陆战队员的那头虎鲸庞大的身躯已经遮住了压力舱的入口，截断了他的去路。而另一头把自己当成目标的虎鲸已经冲到他面前，突然张开了大嘴。

        足有微型车大小的嘴巴突然张开，在海水中瞬间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差，让海水推动着程子介主动向虎鲸的嘴里滚去。程子介猝不及防，更不可能重新装填鱼枪加以反击，只能丢开鱼枪，狼狈不堪地拼死一跃，堪堪躲过那些锯齿般的利齿。

        惯性让虎鲸直接从他身下冲过，庞大的身躯激起强劲的水流，让他一时难以掌握平衡。摇摇摆摆地伸手在虎鲸光滑的背部撑了一下，才借力勉强控制住身体。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这头狡猾的虎鲸冲过程子介身下时，突然扬起尾鳍。足有一张小床般大小的尾鳍扑面而来，让还没完全恢复平衡的程子介避无可避。他只来得及向上冲出半个身位，硕大的尾鳍就结结实实地拍中了他的身体正面。

        幸亏接受了十六的抗打击改造，否则这一击绝对会让程子介肋骨全断。但即使如此，程子介也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飘去，接着，几乎听见了浑身的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

        然后，是胸腔一阵剧烈的收缩，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呼吸能力。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痉挛起来，让他几乎呕吐在潜水面罩里。

        程子介眼前飞舞的金星还没有散去，耳边更是一片轰鸣时，这头虎鲸就转回了身子，从程子介身下再次向上斜冲，同时张开大嘴，咬了过来。这家伙的灵活性完全超出程子介的想象，虽然身躯庞大，却绝不笨重。毕竟它的身体构造是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才拥有了如今这最完美的适合水下活动的形态。即便程子介也接受了水下活动能力的改造，但人类的身体再怎么改造也有极限，在水中仍然远远不是它的对手。

        刚刚吃了虎鲸一记尾鳍攻击的程子介不敢托大。谁也不知道这虎鲸本就恐怖的咬合力在丧尸化以后有没有，有多大程度的提升，硬抗那些可怕的牙齿绝对是最愚蠢的选择。

        情急之下，程子介只能顺手用鱼枪捅向那虎鲸的鼻子，借着反作用力向后疾退，让它咬了个空。虎鲸顺着惯性，擦着他的身体冲向了他身后的斜上方。

        这样不是办法。程子介伸手到背后找到了自己的短刀，拔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观察着现在的情况。

        情况很不乐观：偷袭陆战队员的那头虎鲸还在盯着压力舱，正用自己的尾鳍狠狠地拍打着已经关闭的舱门。很明显，程子介是没办法从那儿逃离攻击了。而攻击程子介的那头虎鲸则在他头顶上方开始调整姿势，准备着发动下一次攻击。它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截断了程子介逃向水面，向军舰求援的途径。

        现在，程子介正在海中五十米深处，被两头变成丧尸的虎鲸夹在中间，形单影只，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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