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程子介惊讶地问道：“怎么个流法？”

        李建斌想了想，道：“我还是叫小杨自己来和你说吧。”

        不久，他就带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进了会议室。程子介一眼就认出他来，这是在和朱老五的决战中阵前反戈的一名奴隶，机灵敏捷，也很勇敢。

        见礼完毕后，程子介让他坐下，然后疑惑地询问了起来：“流寇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听听。”

        那年轻人谈吐清楚有力，举止恭敬有礼：“回老大的话。我有个发小，昨天找到我们这儿，正好遇到我在外面巡逻。他们现在在北边过了山区以后的平原上的黄浦镇生活，有两三百人的规模。附近的乡镇也都是差不多。前些日子，青阴的军队过路的时候发给那些乡镇不少武器，还清理了沿途主要公路上的丧尸，所以现在丧尸的威胁都小了，他们附近乡镇的交流也开始频繁。生活本来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只可惜在山里冒出了一伙土匪。”

        “嗯。”程子介想起已经消失的山崩部队，叹息一声。

        小杨等了片刻，见程子介没有其他表示，继续流利地说了起来：“这些土匪人不多，可能也就一百来人，但是做事非常凶狠残忍。他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袭击了我那发小附近的另一个镇子，反抗的男人几乎全被他们杀光了，然后把物资和女人都抢走了。等附近乡镇组织起联合部队去增援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抢到的东西和人口逃到了横岭山脉深处。”

        程子介皱眉道：“他们一直这样行动的话，那边的人就麻烦了啊。”

        “是啊。”小杨也是面色忧虑：“我那发小那次也在救援的队伍里面。大伙朝着他们的来路追了一段，进了山区以后就都不敢追了。大伙在附近搜索了一下，就各自撤了回去。虽然加强了防备，但是过了几天以后又有一个镇子被袭击了。匪徒还是像上次一样，短时间内用最残忍的方式消灭了抵抗，抢了东西和女人就跑。等其他乡镇再去救援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他们没有想过一起去清剿这些匪徒吗？”程子介疑惑而难过地问道。小杨苦笑道：“试过啊。可是……怎么说呢，有一次倒是好不容易把附近十几个乡镇的人都组织起来了，打算去剿匪。但是单位一多，缺乏统一指挥，不齐心……人都这样，老大你知道的。特别是进了山以后，大伙都怕被伏击，没一个乡镇敢带头的……结果在山区边缘装模作样地闹腾了两天，一根毛都没找到，反而被匪徒趁着这机会又抢了一个乡。那以后大家再不敢说什么组织队伍主动出击了。”

        “所以他们就想找军队帮忙？”自己带人去帮忙的想法在程子介脑海里闪过，但很明显，他现在没有能力去管远在群山以北的别人：“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那边没有军队吗？”

        小杨无奈地摇着头：“北边那一片都没有什么大城市，没有成规模的驻军。实际上，我那发小说很可能匪徒就是附近一些小规模的地方部队的残余人员……他们装备都很统一，虽然人不多，但是行动显得很有组织。”

        程子介沉吟片刻，慢慢地说道：“按理说，这样的土匪的确是应该由正规军去解决的。但是，严少将他们现在也没办法去管那么远的事……你朋友那边还有别的计划吗？”

        小杨笑道：“有的。其实他们也没对正规军抱多大的指望。毕竟病毒爆发这么久，大家都是靠自己过来的，没得到军队的帮助。所以那边各地的头儿就在一起商量着，从各乡镇里面招募自愿的人，组成一支义勇军。统一训练，统一指挥，统一行动，维护那边一大片区域的安全。”

        程子介马上明白了：“你想去那边参加他们的义勇军？”

        小杨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对不起，老大，我是真想去……”

        程子介叹息一声：“我这儿不好吗？现在总算过上了安静日子，没了丧尸也没了匪徒，何必再去冒险？”

        “老大……”小杨有些紧张起来，看着程子介，又看了看其他人，吞吞吐吐地说道：“就是因为太平静了……我们后来的人，喜欢安乐日子的还好，相拼一把的人却没了向上爬的机会。”

        “你想怎么向上爬？”李建斌轻声问道：“想去那边捞战功？”

        小杨吞了口口水：“是。那边现在闻匪色变，所以给敢加入义勇军的人开出的报酬很丰厚。只要能消灭那些流寇，至少能在各乡镇里混个小头子当当，能出人头地……各乡镇都会尽力供给物资，抢着提供更好的条件让义勇军多在自己那儿呆几天，保证安全。”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道：“而且……那个……怎么说吧……那边也都是女多男少的……只要有功……我也能多要几个老婆了……那边的乡镇领导人都说了这事的……现在托老大的福，也给我安排了一个，感激不尽。但是看着很多兄弟都有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我也心里痒痒。”

        程子介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儿的确是因为平静，而使得一部分希望能爬上更高地位的人看不到希望。没有敌人就意味着没有战斗和冲突，没有了表现和立功的机会……

        “小杨啊……”邓团长皱着眉头，多少有些不满：“老大带着人把你们从朱老五手下救出来，你现在闲得蛋疼了，想这样一走了之，说不过去吧？”

        “三当家的。”小杨从座位上站起来，欠着身子认真地说道：“老大，二夫人，还有各位当家的，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老大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也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以后只要这边有需要，我一定回来，还是你们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家都没有出声。邓团长听到小杨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杨见状，继续诚恳地说道：“我就是觉着，自己多少有些本事，不想这么过下去，想拼个好一点的地位。主要是……嘿嘿，那个……我也想多娶几个老婆……娶好看一点的……说句实在的，留在这儿我觉得是没什么机会了，各位当家的也明白吧。而且，我只是请求放我去拼一拼前途。要是老大和各位当家的觉得我这样过份了，我也没有怨言。”

        程子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要求。他知道，说实在的，这样的想法并不过份。现在双河的家庭关系基本上已经固化了，除非出现极大的变故，否则小杨这些新近加入的成员的确是没有什么机会再娶到老婆。特别是最近严少将那儿收容到的平民，有不少安置过来的男性成员都是独身。看着以前的老成员一个个坐享齐人之福，大家都是人，难道指责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

        世界上永远不缺不安于现状的人，特别是现状并不平等的时候。

        虽然一直以来安排家庭的过程都很公平，但现在事实上的不平等摆在眼前：一些人得到了很多，一些人则所得寥寥，甚至一无所有。

        难道要夺走那些妻妾众多的成员的老婆们分给新来的人？那只是更大的不公平。而小杨这些新成员没有足够的功劳和资历，也没办法随意打破现有的升迁制度，随意提拔，否则怕是会招来更多的不满。

        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处理方式造成了现在的不公。再来一次的话，程子介觉得自己还会像以前那么做。只是现状的不平等，以及阶级的固化使得新成员缺乏上升通道也是事实。

        会议室中沉默良久。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粗暴地制止只怕会招来更多的不满，而就这么放任他离去，似乎又让人心有不甘，而且恐怕会造成更多人人心思变。

        小杨说完以后，也没有继续出声，就在那儿静静地站着。但看得出他对这件事的期待之情。程子介知道，自己甚至不必拒绝，只需要劝一句他就会留下。

        但是，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双河现在没有什么危险，强行留下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就你一个人想走，还是还有其他人？”苏田田突然问道。

        小杨恭敬地欠身回答道：“回二夫人的话，我们一起有十来个人想去那边的。”

        程子介突然觉得疲倦而失落。先是不想继续吃大锅饭的人，接着是对现状不满想要去其他地方争取更好前途的人。果然人性就是这样，一旦外敌消失，危险不再以后，再牢固的群体也会出现分裂吗？

        “你们觉得怎么样？”程子介强打精神，向各位助手们询问道。

        “老大，小杨说的，其实也有道理。”李建斌虽然也显得比较失望，但仍然保持着冷静：“我们这儿暂时的确是没法子让这些新弟兄得到升职机会了。老婆更没法说。”

        邓团长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肯说话。小武神情凝重，也没有发表意见。倒是张耀煌又一次出声了：“老大，人各有志。”

        于是会议室中再次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程子介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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