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摸着美妇人打赏的三两白银,心中感叹自己不用再风餐露宿街口,终于可以去些红花绿叶阁院,给里面欲拒还羞的姐姐妹妹算上一算。
若是算错了便要让佳人脱去一件衣裳,衣带渐宽,玉肌朦胧,猜对了也要罚一杯金风玉露,真是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几两钱财只够看一位妹妹的吉凶祸福,年轻道士叹息一声,远处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烈。
“师兄啊师兄,虽然你叛出师门,我也不该念及旧情,可谁叫师父他老人家只有你这一个得道高徒呢,算了算了,就当是为你当初解惑偿还个人情好了。”
“也不知道师兄你到底欠了儒家什么因果,贫道命硬,今日就替你抗下这因。”
望着侯府外那道修长身影,年轻道士神色不复嬉笑之意,指尖并拢,捻一起一枚长约三寸的观音签,毫无征兆地就要洞穿年轻贵公子的头颅。
但是下一刻,道士突然“咦”了一声,右手一抖,指尖夹着的竹签直直四分五裂,飘砸在地面上。
年轻道士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凝重。
“哪来的圣人护佑?”
…………
宛城侯府外,一个人群沸腾的街口。
曹昂收起绣冬刀,随手抛给身后一众表情精彩、心中翻江倒海的亲卫,无奈叹了口气。
刚刚杀得兴起,一个不留神,地上多了八个血流滚滚神色惊骇的人头。
“羌胡大首领北宫少玉,若是知道这些人死在公子手中,一定会投奔袁绍去,河内数地不出意外,数日之内就会反叛。”
子衿声音冷冷,似在提醒贵公子一时冲动将会造成的危害。
我能不知道这些事情?曹昂冷呵一声,宛城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再过一年,还有那位四世三公名冠天下的袁本初在黄河边上等着。
这和他当初想象的,一日看遍天下名花的美好穿越生活完全不同。
“多谢公子相助!”
模样甚是俊俏的书生双臂前伸,儒衫飘荡,对着曹昂行了一礼,若非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断然出手,恐怕连带着几位老兵都难逃异族恶棍欺侮。
先前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更有好事者大叫称好。
一中年妇人满面急切,踉跄跑出人群,抱着尚不知发生何事的懵懂稚童,扑通跪在贵公子身前,感激零涕救命之恩。
曹昂定定地看着周围人群,忽有一瞬的失神。
恶名远播的曹大公子没好这贤明名声,摆了摆手,让亲卫架刀强行赶走围观人群,而后看向好一个少年意气的俊俏书生。
“燕无陵,见过公子。”书生灿烂一笑,明眸皓齿,“原想着初入江湖就要折戟宛城,心里念着至圣先师那句‘当仁不让’,脑袋一热冲了上来,这样即使被打死,就算见到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圣人,也不用再给他们说教一番。”
“无妨,萍水相逢而已。”曹昂点了点头,虽然一眼看出这个只差把“天之骄子”刻在头上的书生来历不凡,但他没有任何结交的心思。
原因倒是简单得很,曹操事情做得太绝,毫无回转的余地。
前几年曹操为报父仇,屠徐州屠得泗水为之不流,当地四座书院毁去三座,上千名学子洒血祭天,儒家学子见到曹氏子弟哪有什么好脸色,不出口成章砸死他已经是天道开恩。
见贵公子没有交谈的欲望,书生笑容不减,从腰间解下一块素白玉牌,作揖告辞: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块平安无事牌公子且留着,他日如有缘分,稷下学宫再见。”
稷下学宫?平安无事牌?曹昂眉头一挑,没想到这女相书生来头这么大,竟然来自儒家三座学宫之一的稷下学宫。
而平安无事牌,更是灵器法宝中不可多得的存在。
传闻一块无事牌,需要儒家圣人历七七四十九天,取南海远古蛟龙精血,凝文道气运锻造而成,可保平安,可避鬼邪,可以说是灵器当中异常珍贵的存在。
原主被皇帝赏赐的绝影马以碗口大小的马蹄踩中脑袋,就是靠着曹操从徐州书院抢来的平安无事牌护佑着,堪堪保住了半条命。
儒家先贤将修士使用的物品划分成四个等级,最上为仙器,典型的代表莫过于镇守王朝气运四百载的传国玉玺,其次是灵器,得天地造化而成,然后是法宝、重器,多散于凡间。
稷下学宫,阴阳家贾诩……思绪闪烁,曹昂心中一动,突然多了一个念头,他从亲卫手里取过割下大好头颅的绣春刀,笑道:
“当年,曹操夜刺汉贼董卓的两把刀,其中一把便是这绣冬刀,今日与先生一见如故,特赠与先生。”
“另外今晚宛城侯府内,家父邀约,有一场修道士盛会,可谓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参加盛会的修士,都可以将于自身用处不大的宝物灵器交予府内侍从,我们会代其拍卖出一个满意的价格。”
“不知先生可有意参加?”
青衣婢女子衿侧头看向自家公子满脸和煦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有种不认识对方的错觉。
“拍卖?”书生咀嚼着这个词,兴趣盎然道,“没问题,听起来很有意思,那就晚上见。”
目送俊俏书生离开,曹昂抛了抛素白玉牌,入手清凉,安心定神,似乎还有聚集天地灵气反哺主人的奇异作用。
“稷下学宫……”年纪轻轻的贵公子摇摇头,散去繁杂思绪,望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兵士道,“你们都是谁的部下?”
宛城未动刀兵,曹操的军队驻扎在淯水边上,张绣军纪还算严明,不会出现逃兵的问题,这几个衣甲残破的汉子来历的确古怪。
领头的一个没了右臂的老兵显然见多识广,先是替兄弟几个道谢救命恩情,然后说起离奇坎坷的悲惨经历。
他们一行五人本是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受太守之托前往荆州献上那块荆山之玉、灵蛇之珠的玉石,可谁料刘表让人鉴过玉石后,竟然说是只是块普通石头,命人处死他们中的一个,剩下四人带着玉石也被赶出荆州。
使命未成,珍宝又被人说是毫无价值,他们剩下四人便商量着来到宛城这里,请修道仙人鉴别一二,但在城内没遇上什么修道仙人集会,却见一异族人士纵马踩踏稚童……
“玉石现在何处?”曹昂微皱眉头,想起上辈子某件历史公案。
“就在城北徐家客栈内。”领头的汉子急忙说道,生怕眼前这位公子哥丢了兴趣。
着二卫兵随几个汉子去搬取玉石,做了件惩恶扬善好事的曹昂蹲在地上,看着地上血迹干涸的八个头颅,心中闪现的念头不断演化,最终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缓缓站起身,漆黑如墨的眼眸染上些许笑意。
毒士贾诩,算无遗策?那就明牌打完宛城这一场。
“地上八颗人头,选两颗给张绣送去,南阳书院山长那边,送去四颗,顺带着告诉他们,曹操今夜要在宛城侯府大宴修士宾客,其中就有稷下学宫的大君子。”
曹昂思索片刻,继续道:
“剩下两颗,那个异族首领的儿子,盛在冰封玉匣中,快马加鞭,速速送往幽州公孙瓒处。”
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半是黄昏的城头,似乎也望向了淯水曹营外,运甲而行的张绣军队。
“再派一人,以曹操急令,不,以大公子令,调许诸进城,带虎卫三百,持重刀披重甲。”
此时张绣军屯曹营三里外,曹氏诸将稍有风吹草动,张绣只怕会狗急跳墙率先发难,而以曹操宴席令,调三百虎卫进城,曹昂估摸着以张绣心性,只会举棋不定。
毕竟以此人后来种种表现,身边没了毒士贾诩,一辈子只能徘徊不前。
“对了,这篇文章也送给张将军、南阳书院山长和诸位山上修士,你们且记下。”
曹昂轻咳一声,面不改色:
“豫岳故郡,南阳旧府……”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光武复汉室之兴……”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
早在贵公子开口那一刻,身边和他相熟多年的卫兵们便互相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苦笑之意,主公文采斐然,二公子三公子更是年少成名,只有大公子对于文墨不通一事,可以说尽人皆知。
要不然早年一场诗会上,也不会留下一句“撒盐空中差可拟”供为世家大族一柄笑谈。
短暂的沉默中,几名卫兵样子做得很足,认真记下贵公子的随兴文章。
子衿抱肩站在一旁,思绪沉浮间没去在意贵公子的玩闹,直到那一句“得天人之旧馆”传入耳中,她狭长的秋水眸子闪过一抹惊讶,这篇随口而来的文章,好像自带着一股飘渺浩然气,不输学宫圣人。
一一听去,这时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相伴三年的年轻男子,第一次竟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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