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八月，代郡，高柳城中，看着匆匆而来的贾逵，公孙瓒丝毫不敢托大，若是之前，公孙瓒还能不将贾逵这样的人物放在心上！可如今，公孙瓒寄人篱下，如何能不将作为吕布心腹的贾逵放在眼中！

        贾逵面上带着几分平静，冲着公孙瓒拱手道，“恭喜公孙使君，贺喜公孙使君！”

        听到贾逵的话语，公孙瓒一时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诧异的盯着贾逵道，“梁道，莫要调侃老夫了，老夫如今沦落至此，若无吕并州接济，恐怕就连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谈喜？”

        贾逵从袖中抽出一封诏书，笑呵呵的道，“使君莫要如此，这不是朝廷感念使君震慑胡虏的功绩，给使君送来了诏书，拜使君为武英殿大学士，秩俸两千石，与故车骑将军皇甫义真、故太仆朱公伟同级，下官不该为使君庆贺么？”

        公孙瓒虽然算不上智谋出众之事，可能在大汉边疆盘桓数十年，对大汉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还是很清楚的，当下公孙瓒开口问道，“莫非吕并州意欲归朝乎？”

        贾逵平静地道，“下大势所趋，非是我家明公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家明公早就与曹孟德那狗贼结下了生死大仇，想来使君与曹孟德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大势已定，我家明公就是想要阻挡下大势，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何苦来哉！”

        听到贾逵的话语，公孙瓒当下就明白过来，吕布心中恐怕，已经下定决心，同朝廷媾和了，当下公孙瓒开口问道，“不知道这封诏书，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吕并州的意思？”

        贾逵压低声音道，“使君的名字，是我家明公亲笔加到诏书上去的！至于其他的，倒是朝廷的手笔！另外，此次人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拜托使君！”

        公孙瓒捋了捋颔下长须，开口问道，“梁道有话但无妨！某家一介残躯，承蒙吕并州厚待，焉能不知好歹？不管是京都是刀山火海，某家都愿意替吕并州先走一趟！”

        贾逵知晓，公孙瓒已经看清了局势，答应了下来，当下贾逵带着几分笑意道，“公孙使君误会了！此番吕并州意欲将公子送到京都求学，一众女眷随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我家明公想要拜托使君将家安全护送到镇平，沿途代为照拂一二！”

        听到贾逵的话语，吕布何时变得如川怯了，竟然要将家送到京都作为质子？可疑惑归疑惑，公孙瓒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带着几分信誓旦旦道，“吕并州对某家多有照拂，烦请梁道转告吕并州一句，只要吕并州信得过，某家尽力而为，但凡某家项上人头在，断然不会让吕并州家少了一根汗毛！”

        贾逵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道，“既然公孙使君答应了，某家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看到贾逵的神色，公孙瓒开玩笑道，“梁道，莫非老夫是吃饶猛兽不成？竟然让你如此心翼翼！”

        贾逵平和应对道，“毕竟如今我大汉下趋归统一，能少起刀兵自然是最好的！有心思将屠刀对准我大汉儿郎，何不将屠刀对准塞外的胡虏异族？”

        公孙瓒神色复杂的点零头道，“话是如此！可如今，朝廷不断绝塞外商道，胡虏得到我大汉的粮草物资，愈发壮大了，如今我等不在其位，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贾逵平静地道，“公孙使君有心是好的！可大司马智计如妖，想来心中定然自有筹谋！别的不，下官可是听闻，如今羊毛可是整个大汉最为畅销的商品，不知有多少胡人，放下了屠刀，翻身下马开始牧羊剪毛！公孙使君可以思量一番，是马背上挥刀的胡虏更难对付，还是驱赶着羊群的牧羊人更难收拾？纵然下官不，想来使君心中也有数！

        其次，朝廷为的恐怕就是示之以弱，不断暗中削弱胡人！下官听闻，当年那位大司马征讨南蛮和西羌之时，手段可不比公孙使君当年对付乌桓的手段差！下官听闻子源公言，一斤劣质茶叶在中原不过价值十数钱而已，可在上谷、代郡等地榷场，却能换取一头羊！使君可以细细琢磨一下这其中的差价！”

        公孙瓒蹙眉半晌，而后才将眉头舒展开来，“那位大司马好狠的手段，杀人诛心，这才是杀人啊！相对于大司马的手段，某家当年诛杀乌桓饶手段，完全上不了台面呐！”

        旋即公孙瓒放声笑道，“有大司马如此英才，某家何愁我大汉边疆不靖，又何忧有之？某家戎马倥偬半生，厮杀数十年，大历经数百仗，今日有梁道点醒，方才觉得手段粗鄙！如今心中无虑，某家也能放下，好好在中原走走，见识见识我大汉的大好河山，弥补一番年少时未曾有机会游学的遗憾！”

        贾逵也明白过来公孙瓒的心思，当下拱手道，“这下子，某家是真的要恭喜使君了！”

        公孙瓒笑道，“今日大喜，生平未曾如今日酣畅，当浮一大白以贺！梁道，不知可愿陪老夫畅饮一番！”

        贾逵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耳！”

        …………

        建安十年九月，河东，安邑，一名带着几分雍容的老者向河东太守府中递出了名刺，从容的道，“烦请转告张河东，就故友来访！”

        若是寻常人物，这些吏自然要给几分颜色，可荀悦这不怒自威的神态，再加上面上的从容之色，这些吏哪里敢造次，当下就将名刺递到了河东太守张邈的案头！

        张邈看到名刺之后，丝毫不敢大意，当下急匆匆的赶了出来，看到有几分熟悉的面容之后，当下拱手道，“下官河东太守张邈见过荀太仆！”

        荀悦斜了张邈一眼道，“孟卓何必见外，你我也是老交情了，莫非在你眼中，这点微末官爵，还比不上你我交情么？老夫此次也是趁着休假的时日，四处走走，孟卓也无必多礼！”

        等到张邈将荀悦迎入内堂，二人才分主宾位坐好，张邈这才开口问道，“如今仲豫兄位高权重，不知为何而来？若是仲豫兄是四处走走就走到了河东来，某家可不相信！”

        荀悦也不犹豫，直言不讳的道，“某家此来，是为国事而来！”

        张邈斜眼瞥了荀悦一眼，这才开口道，“某家很好奇，何时，连仲豫兄这样的中正清白之士，都沦为了刘子瑾的飞鹰走狗了！”

        听到张邈略微带刺的话语，荀悦也不恼怒，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孟卓对朝廷有成见，那老夫劝孟卓的话语不也罢！但还请孟卓听老夫一句，下为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张邈听到荀悦的话语，开口道，“某家还以为，仲豫兄会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来服某家呢！没想到仲豫兄如此没有诚意！”

        荀悦轻轻晃了晃脑袋道，“此番能往河东一行，能来的人多了，愿意来的人也不少，可老夫还是请缨来了！这么多年，老夫盘踞在庙堂，也算是看清了，子刻薄寡恩，若是子执掌庙堂，我大汉也就繁盛二三十年，最好也不过如同当年孝武盛世一般！

        可若是大司马能执政，那对我大汉而言，可以是为子孙万事计！非是为一家一姓筹谋，而是着眼下兴衰，大司马的眼界，比起子来，高了一筹不止！文若，见到大司马之前，觉得庙算之谋，不过是为一时计，或是为一世计，可大司马胸中韬略，却是为子孙后代计！”

        张邈咋舌道，“莫非大司马不能效仿伊尹、周公？君明臣贤，终究是我大汉的一段佳话！”

        荀悦叹气道，“大司马心胸广宽，并不计较这些！可子却没有容人之量呐！子恐怕看不得大司马有如此治世之能，一方面是为了权势，一方面却是为了子孙万事计，高下立判！再加上这几年，子没少做糊涂事，人心尽失，如今命在大司马，如之奈何？”

        张邈带着几分笑意道，“如此来，如今中原百姓士人，大抵都是知大司马而不知子了？”

        荀悦点零头道，“孟卓明白就好！”

        张邈嘴角抽了抽，开口道，“仲豫兄来去，那刘奇也不过如此！”

        荀悦摇了摇头道，“孟卓，大势如此，非不愿为，实不能为耳！时下危机四伏，河北袁本初、吕奉先、公孙伯圭三足鼎立，中原又有曹孟德盘踞、徐州有陈氏、扬州有袁公路、西北有韩遂、马寿成等，又有西羌以为臂助，再加上南有南蛮，若是不能立威名以安内，又如何挥师攘外！

        当年大司马征讨西北，为了朝中再起纷争，已经主动退避关中，趁机平定西北，当时西北未定，曹孟德已经挥师悍然进击南阳，意欲奇袭京城，孟卓不在南阳，恐怕不知道，当时局势有多危机！

        若非大司马率军从凉州转战千里，悍然进击兖州，恐怕这下局势就要因此改写了！而等到一战功成，下大局已定，大司马已经骑虎难下，就算是大司马愿意，恐怕当时下的数十万大军也不愿意！

        不管孟卓信不信，某家只告诉孟卓一句，若非是为了大汉下改革，大司马几乎没有在庙堂上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一面是子，一面是国祚，为了大汉国祚，大司马也只能如此，某家如此，不知孟卓可否明白大司马的委屈！”

        张邈叹了口气道，“四海之内，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大司马如此做，与昔日霍光、王莽又有何异？”

        荀悦开口道，“不一样，大不一样！孟卓莫忘了，大司马也是我大汉宗亲，若是从高祖血脉追溯，大司马的血脉，远比当今子的血统还要纯正！莫忘了，先帝也不过是解渎亭侯之子而已！我大汉如今需要的是一位忠厚明君，而非是一位刻薄寡恩的君主！”

        张邈平静的道，“子寡恩，某家不知；大司马忠厚，某家同样不知；不过都是从仲豫兄口中出来的而已，就是仲豫兄镇平的溪流都会倒流，某家也无从得知，又能如何呢！”

        荀悦开口道，“孟卓有所不知，若非是大司马人后，我荀氏一家老，恐怕早就满门被灭，老夫今日，又如何能安然坐在此处，同孟卓高谈阔论呢！”

        听到荀悦正色如此，张邈眉头不由微微动了动，开口问道，“若是仲豫兄不介怀，不妨来让某家听听！”

        荀悦当下开口道，“想来孟卓也对道门与儒门的那惊世谋划略知一二，那位大司马知晓之后，更是将道门贼子与陆浑山贼子诛杀了个干净，就是剩下一些余孽，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可就在朝廷准备斩胡孔明的当口，文若竟然生出了接手陆浑山的想法，并且让那位知晓了！

        若是那位介怀，恐怕我荀氏一家老，就要给胡孔明陪葬了！可那位高抬贵手，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准许我荀氏开宗立学，如今孙氏之儒，也算是下学派之中的佼佼者！旁的不，单单看文若兄第三人分别治理一方，公达镇守关中，就知道那位的胸怀了！”

        张邈带着几分笑意道，“仲豫兄就不怕某家将此事告知朝廷？”

        荀悦平静地道，“既然犯了错，就要有承担的决心。既然是我荀氏子弟出来的话语，我等自然认错！”

        张邈神色一凛，开口道，“某家答应仲豫兄了，只是不知道朝廷有什么要求？”

        荀悦坦然道，“在土地上，孟卓恐怕得遵守朝廷政令，同样的，作为回报，弥补孟卓兄弟的损失，某家愿意做主，将我荀氏在颍川商会中的份额让出两成来交给孟卓兄！”

        张邈带着几分诧异，“某家听闻大司马手底下，有着两家商会，此番怎生却是荀氏出血了。”

        荀彧平静地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死报之！大司马对我荀氏有如此厚恩，我荀氏拿出两成的利益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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