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韩融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着周忠道,“嘉谋兄,你这举动,可是诛心之言呐!若是稍有差池,恐怕下世家豪族,能将我舞阳韩氏诋毁成当世十恶不赦的凶徒!”
周忠淡然道,“元长兄多虑了,如今大司马胸中韬略经纬地,韩氏已经到了这一步,元长兄倒不妨送上投名状,想想荀文若执掌尚书台,执行起朝廷律令来,可曾有半分手软?若是荀文若有半分徇私,恐怕荀氏如今早就分崩离析了!
那位扈瑁扈元珪也是大司马心腹,那位行事乖张跋扈,凶焰滔,朝中官员,下士族,谁人不对其恨之入骨,可真到了现在,谁又敢动那位一丝一毫?这就是这些饶聪明之处,若是元长兄以此为投名状,一来此事必成,韩氏必然兴起,二来戳中了大司马心中软肋,大司马定然对你韩氏提拔三分!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大司马为了颜面,必然保证舞阳韩氏立足,若是被人打压下去,大司马的面子往哪搁?
可同样的,就是元长兄不愿,韩氏如今衰落,后继无人,现在有元长兄撑着,还能保证韩氏名望,可如今元长兄也已经是悬车之龄,不知道还能撑几年?没了元长兄,面对家资不浅却没多少自保之力的舞阳韩氏,那些世家豪族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动?”
周忠顿了顿,平静地道,“如今舞阳韩氏,就是一个死局,能不能从死路中求活,就看元长兄的手段了!”
韩融颇为感慨的点零头道,“人生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这二人在院中密议,另一座院之中,年轻的法正坐在堂屋,看着上首精神还算矍铄的赵岐,开口道,“后学末进法孝直见过邠卿公!”
赵岐轻轻颔首道,“孝直无需多礼,老夫与令祖玄德先生也算薄有交情,算不得外人!老夫听闻,孝直在大司马府中效力,一直聆听大司马教诲,今日怎的如此突兀来襄阳了?”
面对赵岐的质疑,法正直言不讳道,“邠卿公,大司马已经前来襄阳了!”
听到法正的话语,赵岐带着几分讶异看着法正,“孝直,大司马怎的来襄阳了?莫非朝中有变?”
法正平静地道,“朝中安稳,大司马此来,是为了安抚受灾百姓,所幸朝廷处置及时,没有引起多大变故,纵然有轻微瘟疫,也被朝中太医给遏制住了,不至于惨剧发生!”
赵岐带着几分感慨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如今数县受灾,再加上疫病横行,王爷突兀南下,确是有些孟浪了!”
法正平静的反问道,“邠卿公,国库空了,朝廷外强中干!再加上今岁旱灾、蝗灾四处侵袭,如今荆州又遇水灾,朝廷实在分不出来物资赈灾了!再加上大司马如今正在为先王守孝,也不便对我大汉庙堂指手画脚!如今遇到如此大事,王爷只得亲身南下了!
若非王爷南下,邠卿公以为,朝中调运钱粮物资能如此迅速?这受灾后的疫病能被如此迅速压制下来?在者,如今朝中有些人又开始跋扈起来了,王爷也不好直接惩处,只能南下,敲打敲打某些人!”
赵岐开口道,“孝直,王爷率人南下,背后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法正平静地道,“邠卿公,王爷未曾言,晚辈所言,不过是晚辈妄自揣度而已!至于王爷有没有更多的意思,我等做臣子的,不好妄自揣摩太深!如今晚辈远离朝堂,对朝廷中枢纪要也不甚了解!至于朝中局势,汹涌暗流,想必叔茂公比晚辈更清楚!”
法正口中的叔茂公,不是旁人,正是赵岐侄儿,如今的尚书右仆射赵戬,要是朝堂上下有什么大变动,法正不相信,眼前这个在宦海沉浮大半辈子的老家伙会不清楚!
听到法正的话语,赵岐心中暗道一句,真是个狐狸!当下赵岐笑眯眯的道,“孝直,令尊乃是我大汉廷尉,老夫就不相信,孝直连其中一鳞半爪都不清楚!我等都是关中士族,相互扶持才是正理!如今荆州士人是王爷肱骨,心腹之臣又多是颍川出身,我京兆三辅人才辈出,如今在朝堂上式微,还要靠孝直这样的青年俊才!”
法正不咸不淡的道,“公是公,私是私!岂可混为一谈!更何况晚辈乃是大司马府上长史,如今大司马为先王守孝,晚辈随侍伺候王爷左右,有大半年未曾见过家父了,还真不清楚朝中局势!更何况,晚辈位卑职,阴谋刺探朝中机密,可是违反朝廷律令的!更何况家父身为廷尉,执掌我大汉刑狱诉讼,晚辈又岂能私自刺探我大汉国朝机要?”
听到这家伙不卑不亢但又正气凛然的话语,赵岐轻轻颔首道,“孝直生性聪颖,老夫如今,一身所学,却没个合适的传人,老夫意欲收下孝直,传老夫衣钵,不知孝直可有兴趣?”
听到赵岐这老家伙抛出的橄榄枝,法正心中一凛,这老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名义上是想收自己为徒,实际上却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更何况,法正清楚自己的长处在什么地方,更别自家主子已经有意培养自己,准备让自己接手贾诩手中的势力,为贾诩分担压力!
而自己在那位的心中,可以是以策士为主,士林中的名望次之!最重要的是,自己交好的人,必然是自家主子心腹,要是和那帮子名士硕儒站的太近,和世家豪族走的亲一些,日后不得就是自己的祸事!
当下法正讪讪一笑道,“多谢邠卿公看中,只可惜晚辈书礼传家,王爷言心中颇为仰慕家祖玄德先生,想要晚辈将家学发扬光大,晚辈驽钝,如今探究家学已经穷心竭力,若是在学习邠卿公的学问,唯恐坏了家传学问纯粹,惹得王爷不快!更何况,有家传学问傍身,晚辈也知足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晚辈还是清楚的,王爷常,知足者常乐,晚辈不敢逾矩!”
面对法正的婉拒,赵岐哪里能听不出来,法正是告诉赵岐,自己的出路早已经被安排好了,不劳您老操心牵挂,同时也警告赵岐,知足常乐,不要逾矩,要是手伸得太长,没有好果子吃!
赵岐人老成精,明白了法正想要传达给自己的意思之后,当下轻轻点头道,“孝直既然有心发扬家学,倒是老夫唐突了!只是不知道王爷此次突然来襄阳,所为何事?”
法正笑吟吟的道,“没什么,王爷感念创业艰难,此次恰巧南下,就顺道回襄阳看一看,再了,这学宫乃是王爷心血,承担着为我大汉培养输送人才的重任,王爷来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对吧!”
赵岐平静地道,“孝直的意思是,王爷南来襄阳是为了回学宫看一看?”
法正点零头道,“邠卿公要是如此思虑,自无不可!”
赵岐苦笑着道,“王爷是清闲了,可朝堂上公卿百官,心里怕是会将老夫骂死,学宫本是清静之地,老夫只想呆在这地儿颐养年,王爷却是将纷争引来,如之奈何!”
法正轻轻摇了摇头道,“邠卿公,这下喉舌,在士林而非庙堂!若是喉舌在庙堂,朝廷政令也不至于止于京郊,如今朝廷政令所行,有多大阻力,想来邠卿公心中比晚辈更明白不过!同样的,如今士林喉舌,在襄阳,在黑白学宫,如今学宫学子,是士林喉舌,日后学宫学子,是我大汉中坚!与其是王爷将纷争带进学宫,倒不如是王爷有意提携学宫学子!
如今学宫有诸多下大儒名士教授学问,更有邠卿公这样的绝世大儒坐镇,背后有朝廷源源不断扶持,才有今日盛景,可日后呢?若是学子不能出人头地,反哺学宫,这学宫迟早衰败!如今君王贤明,方才有学宫兴盛,可邠卿公要清楚,朝中公卿之位就那么多,若是学宫学子想要有所出路,就要和世家豪族子弟争锋!
和世家子弟相比,学宫子弟想要向上有多难,相比邠卿公也清楚!如今朝中公卿,为世家子弟作保者不知凡几,就连朝廷新心科举,为了拉拢世家子弟,朝廷也不得不妥协!莫非邠卿公真以为,杨德祖、庞士元、士孙文始等人,一个个都是状元之才?
如今君王贤明,在背后鼎力支持,方才有学宫盛景,而纵观我大汉,盛世俱是强势君主,主弱臣强,乱世渐显也!用王爷的话,所谓朝廷权势,不过是君权与臣权的争锋,而臣权,则是由无数人组成,其中恃强凌弱,权力倾轧,阴暗之处数不胜数!而纵观其原因,不外乎是以父子师徒为纽带,相互勾连一体,再加上世家豪族合纵连横,互为姻亲,这才是我大汉由强转衰的根本!
由此形成众多世家豪族,把持着下的臣权,而当人数过多时,就排挤一批人放逐出庙堂,想想我大汉的两次党锢之祸,邠卿公也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清楚这宦海沉浮的因由!和世家豪族类似,如今学宫英才辈出,只要鼎力支持,日后学宫有一大批学子入仕,反过来支撑学宫,学宫就不会倒!世家豪族传承靠的是血脉,后代不器,则世家衰落,反倒是学宫,只要手段得当,则英才辈出,也不虞有衰落之祸!
只有学宫强盛,邠卿公的名望才会被拔高,想想孔圣人三千门徒,七十二贤,就我朝而言,想想王爷扶持起来的康成公、杨氏的杨伯起等人,为何会被推崇,无他,教化之功而!门徒满下,谁人不服?历来名士大儒不少,可为何只有这些人被朝廷抬高了?后辈英才俊杰辈出,朝廷示好而已!
若是邠卿公站出来支持,这些学子日后登高,感念朝廷恩德,感念学宫教化之恩的同时,又岂会忘了邠卿公的恩德!若是学宫日后衰落,谁人记得邠卿公?如此不外乎而已!想想当年稷下学宫,声名传遍七国,百子争鸣,可如今,这些先贤夫子,又有几人被人铭记?”
赵岐带着几分感慨道,“莫非,挣得就没有回旋的余地?非要让下士人争斗到底么?都是我大汉英才,何至如此也!”
法正带着几分淡漠道,“邠卿公,非是不至如此,而是如此,是为了我大汉长久,也为了我大汉的士族传承下去,物极必反,何曾有长盛不衰的家族?欲壑难填,一两个家族强盛起来,对我大汉而言未必是好事!想想霍光、王莽,再想想我朝光武中兴之后横行的外戚,以至于如今的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已是尊荣至极,可袁氏兄弟何曾满足?而朝廷想要做的,不外乎是用学宫子弟来钳制世家豪族的膨胀,斗争在所难免!
如今朝中公卿支持家族子弟,王爷已经是极力避免豪族子弟更进一步,若是邠卿公不支持,莫非下世家就不会视学宫入眼中钉肉中刺了么?更何况,长陵赵氏,如今就剩下邠卿公与叔茂公二位,若是豪族,恐怕连家族的架子都搭不起来!
如今叔茂公所处位置,进一步,则是通大道,退一步,则泯然众人!等几年之后,荀文若高升,谁人能够更进一步,不单单是看手段,更是看功劳,看人脉!如今荀文若仗着颍川荀氏声威,让朝廷政令畅通无阻!邠卿公有意对这些世家豪族示好,可赵氏毕竟衰颓日久,叔茂公若是在那个位置上,下世家豪族能否支持叔茂公所下政令?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就看邠卿公自己的了!
若是邠卿公支持,到时候叔茂公更进一步,下边有自己的人支持,更进一步就更容易了,同时也能反哺下边的人,到时候上下一体,有了对抗世家豪族势力的资本,如若不然,恐怕叔茂公无缘公卿之位了!”
赵岐沉声问道,“孝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法正坦然道,“邠卿公,这不是晚辈意思,也不是王爷意思,晚辈只是谈一谈如今朝堂形势,邠卿公也是我大汉老臣,其中利害关系,想来邠卿公比晚辈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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