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曹昂嘴角微动,将岸且剑剑尖往地面上一点。
“鸳鸯阵。”
鸳鸯阵?
一众士兵熄灭火炬,皆围了过来,挤得青衣女子不得不散发出些许真气,才能震慑这些披甲骑士。
“何为鸳鸯阵?”杜袭眉头紧蹙,盯着容貌极好,就是面色苍白的贵公子。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曹司空在宴席上诵读了那篇据说当街写成的文章,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个年轻公子随性念了句“凤凰台上凤凰游”,杜袭此时肯定会一矛刺去,危急存亡之际,谁会有闲心听什么野鸭子鸳鸯阵。
荀令君不过是让他以刘表客卿的身份提前混入张绣军营中,等待时机放开城门接走司空大人,没想到会提前遇见曹氏大公子,逼得他不得不放弃之前的全部谋划,铤而走险选择干掉张绣麾下骑兵都尉张回。
只希望荀令君言而有信……杜袭按耐住烦躁心情,终于看到贵公子画完了那只鸭子。
“此阵名为鸳鸯阵,攻上城楼若遇守城敌军阻挡,用此阵型,所当无敌。”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曹昂见引起所有人的兴趣,提起岸且剑,侃侃而谈道:
“城楼走马道路窄,只能正面对敌,这就给了鸳鸯阵发挥的机会,否则城外野战,只会被敌军围歼消灭。”
“这个阵型,不需要像兵书上说的那些军阵那般复杂多变,它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灵活机动,正面对敌除非遇到火力覆盖,不然杀伤力都会很大。”
“鸳鸯阵阵型简单易学,你们且站好,十一人为一队,选队长一名负责剧中调度,下面我来简单讲讲如何对敌使用这个阵型……”
鸳鸯阵所需的狼筅如今没有时间制作,铁制长槊勉强可以替代,盾牌有些难找,用重甲代替也不是不行……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因为文武两道的存在,战场厮杀更注重个人实力,团体发挥力量极大的鸳鸯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如今这个时代,称得上降维打击……因为技能“卜筮”的特性,曹昂对于上辈子只是在网上看过几眼兵法阵型,此刻却熟悉得如同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一般。
曹昂心里非常清楚,当这群士兵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磨合,直接上阵杀敌,所谓的鸳鸯阵所当无敌,更多还是给他们打气,不至于被南门六百守军一波冲击全部带走。
看着一个个神色激动的士兵,曹昂忽然叹了口气,战争真是残酷。
杜袭暗自点头,他并非不通兵法之人,自弱冠之年便被世家大族称为颍川四俊的他对于兵书颇有钻研,如果不是幼年贪于武学,或许此时他正坐在南阳书院里面听着宛城山雨倾覆。
曹昂将岸且剑递还给子衿,从储存空间里取出金色小刀,在地上画了几条线。
“这是你们每一个人对敌时的站位,对应着每个人负责的小任务,需要记清楚如何与同伴做好配合……”
仅仅几条随意画起的线条,却恰好让这只呆板的野鸭子活了起来如同展翅的鸳鸯。
杜袭微微有些凝重,轻视的想法早已打消。
如果真是狭窄走马道正面对敌,除非有重骑开道,不然破解这个奇怪小阵型还是十分困难的……他不由得再次望向沉溺女色的贵公子,心中异常复杂。
初次听闻这个鸳鸯阵,杜袭只当是贵公子随性做成的战阵,临时抱佛脚的那种无用之功,没带上多少心思,但是越听下去,反倒越清楚这种阵型的杀伤力。
他目光上移,只见曹氏大公子神色轻松,完全没有大敌当前的慌乱错乱。
难道真如传言一般,曹昂被什么虚无缥缈的南华仙人入梦解惑,开了七窍五腑?
“都听明白了?”
曹昂站起身,抹袖擦去金色匕首刀尖的泥土。
金子做成的物件倒不少见,金子做成的匕首是第一次见到。
当时凤凰台上,曹操从袖中掏出这把据说世代单传九十余代,传自曹氏太太祖曹参的金色匕首。
传闻在那未央宫开国大宴上,汉高祖亲自砍下差一步就走水成龙的白蟒头颅,白蟒死后魂魄不甘硬生生化作白骨一道,张姓仙人便用世间纯金以白蟒遗骨为身,炼造出这把来历奇异的匕首。
曹操将金匕首交给他时,曾问一句“信否”,曹昂对此回答则是,这应该是荆轲刺秦皇的那把匕首。
这个时候,一名苦苦消化鸳鸯阵阵型的士兵讶然问道:
“倘若敌人不从正面进攻,而用箭弩远射,该当如何?”
“是啊,若是敌人狡诈,放起火箭……”
一个问题问到了所有人的盲区,死士们目光齐齐看向灰头土脸的贵公子。
杜袭微皱眉头,突然敏锐把握到这个阵型存在某种缺陷,但是却如何也想不到到底存在何种缺陷。
曹昂轻咳一声,面色如常道:
“我们只有八十人,敌人却有六百余人,若是你们是张绣麾下守城将士,难道会放弃在较短时间内剿灭敌人,选择一种需要充足准备的方式?”
“如果南门守军选择以弓弩开道,这恰恰正是我们最需要的。”
众士兵皆露出恍然之色。
他们本就是暗中潜行,企图刺杀南门守军高级将领,如果不小心引起敌军警觉,这时候再用古怪阵型,而坚持到敌军取出弓弩搭起火箭的时候,城外曹营诸将也应率军赶来。
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撑过这一段时间就能看到希望。
“公子高见!”问出问题的那名士兵已然叹服。
又是一番仔细商讨可能出现的情况,杜袭安排一众士兵趁夜色浓郁摸到南门城楼下,又遣二人看管好马匹,留有备用。
他低首抱拳,就要提刀疾步离开。
“公子且慢!”
子衿横剑在前,挡住正跟在几名死士身后,随在杜袭身侧,准备一同上前厮杀的曹昂。
各领命行去的死士们不觉都停下脚步,侧头望了回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番行动甚危,公子还是留在此地等待援军抵达。”
见众多士兵都转身望来,子衿心中微沉,继续说道:
“宛城南门城楼有两位山上修士,公子若同往,只会被守城敌军率先盯上,到时候只会影响其余将士的行动。”
话说的委婉,但谁都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况可以说九死一生。
八十个谍子对上张绣军下镇守南门一千多名士兵,就算是等到一刻钟,城外曹营将领率军赶来支援,他们之中能活下多少犹未可知,何况城头上还有两位山上仙师。
一众士兵听闻此言,皆是沉默了下去。
这个时代,哪有世家豪族将寒门平民当成人看,两脚羊罢了。
就算是主公曹操,对待他们这些士卒,美其名曰死士,最多遇见了会问声好,一同上去送死?不存在的。
气氛有些奇怪。
杜袭心中叹了口气,既是怪这青衣女子没有眼色,大敌当前说出这种丧失军心的话,又怪身边这曹氏贵公子,战前好好待在一旁,别瞎参和,看看现在倒好,人心散了可难聚。
“姑娘说的有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公子在后方安稳无恙,我等将士更能厮杀开来,再没有顾虑。”一番思虑,杜袭只能低首抱拳,言辞切切,顺着青衣女子的话往下说去。
曹昂轻笑问道:
“你们呢?”
一众本离得不远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又是默然片刻,这才同声说道:
“公子千金之躯,不可轻易临危。”
“千金!”
曹昂嗤笑一声,走到子衿身边,霍然抽出岸且剑。
剑光凛冽。
“此生死存亡之际,我曹氏子弟不上阵厮杀,却躲在后方等着诸位死尽,难道配得上这场胜利?”
“那将来这太平天下,是我曹氏为主,还是诸君去坐上那把椅子!”
“高祖于鸿门,光武于昆阳,皆是今日如我等这般毫无生还希望,纵使诸事不利身陷重围,纵使敌军百倍我军困顿,可天命在我,定要叫敌军看看,我等手中刀利否!”
“君以国士待我,我等定以国士报之!”杜袭心思剔透,立刻怒声高呼。
一众死士神色凛然,更有心怀激荡者隐约有泪水流出,士为知己者死!
曹昂倒是想得简单,不管破釜沉舟,还是背水一战,既然都已经濒临绝境,哪还能指望着唯一生存的机会去借他人之手夺得?袁本初两次败北,所为何事?
皆是好谋而少断,成事而惜身。
曹昂双手抱拳道:
“今日与诸君,死生同!”
“与公子,死生同!”一众死士亦是抱拳,黑夜中冲天杀气而起。
子衿还想伸手拦下情绪激动的贵公子,却被他轻轻推开,留下一个难言的陌生背影,以及最后曹氏大公子抛下的那句。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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