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小心翼翼地说,“皇子幼小,不可有一人独揽朝政,免得一方独大驾凌朝堂,挟幼主而不臣,则国威并失,主弱臣强,则江山社稷,倾覆只在朝夕之间。”
这个道理,曹睿如何不知呢?
托孤大臣向来是互相制衡的,不可以让同属派系的单股势力把持了朝廷。毕竟泱泱千载才出了个霍光,天知道托付给一人,会不会招来王莽跟太祖曹操之类的人物。
即便是黄初三年,刘备病逝白帝城之前,也是分别由诸葛亮跟李严两人成为托孤大臣,直到李严因北伐战争中,粮草供应怠慢,导致蜀军撤军。
诸葛亮按军法处置把李严贬为庶人,蜀国才有此成了诸葛亮的独角戏。
为了稳定朝中政治,就必须有两派对立的势力互相制衡,等少帝长大成人,也就顺利接过了皇权。
曹睿思索许久,突然剧烈的咳嗽,沙哑着声音道:“要——要把宗亲中的曹爽、曹宇、秦朗等人,还有太尉司马懿等人,都召回洛阳。”
内臣皱眉道:“召回诸位宗室倒是不难,各地悉数调回,不过一纸召令。可眼下的太尉,正处于辽东一役无法脱身,大战未定就把主帅给召回来,唯恐军心不稳,此乃兵家大忌。”
曹睿眉头一皱,说道:“太尉不归洛阳,如何是好?那就拟旨强行召回,换帅领兵。”
内臣犹自不决,这时门外辟邪手捧文书进殿,献在曹睿的跟前,沉声道:“陛下,辽东公孙氏送来文书。”
曹睿双眉一轩,心想这个节骨眼上,公孙渊居然送文书过来,不知是何用意,当即道:“呈上来。”
要从辽东送文书过来,大抵是需要六天的时间,每日快马加鞭,每到驿站换人换马,星夜驰援,每日可奔出五百里的行程。
内臣接过文书,又转递给曹睿,他翻开文书一瞧,只见上书“臣辽东公孙氏拜见”六字,不禁让他轻咦一声:“公孙渊反叛自立,信中竟用臣字?”
旋即一行一行的瞧下去:“臣公孙修,乃燕王公孙渊之长子。臣父昏聩,擅行自立,北称燕王,不敬王化。天子震怒,伏尸百万,太尉北进辽东,臣等无不叩首而拜。皆言汉祚星移,圣人出在曹氏,万民之正统,臣民不可僭越。臣久闻春秋大义,亲率孤军,夺去臣父之妄名,并遏诸部不许冒犯。今亲书一封,飞马寄于陛下,愿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休戚与共,洗净甲兵。臣以指辽水为誓:尊魏为主,臣永世为陛下镇守北疆。”
曹睿啧啧称奇,把文书一合,扶额揉眉,喜道:“朕只注意孙权进犯合肥,殊不知公孙氏父子生恶,公孙渊被其长子收押软禁,公孙修代掌燕王之位。”
内臣也不禁好奇,笑道:“如此说来——这个公孙修倒是通晓大义,向我大魏称臣了?”
“称臣是实,倒不一定通晓大义。”
曹睿摇头一笑,病恹恹的气色也有了光泽,沉吟道:“此人竟趁乱篡夺王位后,立即以臣礼事魏,极尽谦卑,意在求和。休战双方各有好处,朕可专心应付南面孙权,防备西蜀蒋琬。”
内臣皱眉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曹睿道:“此人愿意称臣,那便彼此有了个台阶下,他不愿开战,朕也不想,恰好休战。既是称臣,辽东既是朕之子民,给他一个虚名无实的‘燕王’头衔,也无伤大雅。”
内臣不禁吃了一惊:“向者公孙渊反叛自立,陛下命太尉率四万大军远征辽东,现如今公孙修称臣,陛下又给其尊号,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摇了摇头,脸色阴冷地道:“此乃酌情考虑之事,别无他计。太尉误朕国事,本来远征艰难,群臣商议只许四万兵马开拔,朕恨其兵少,太尉夸下海口百日灭辽、往复一年可归。可如今一年之期将至,尚且未归洛阳。孙权派陆逊进攻合肥,蒋琬也在汉中驻守,若显颓象,必遭群攻。我大魏虽说兵精粮足,可三线作战,疲于奔波,久战必亡。”
内臣听后张了张口,也不好继续说下去,毕竟若是辽东、东吴、西蜀同时开战,即便魏国富足也撑不住。
曹睿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所忧虑的不再是小小的辽东,而是偌大的魏国如何完成安稳的皇位交接。如今赐给公孙修一个尊号,让其当货真价实的燕王,也算是名义上收复辽东,便如当年文帝接受孙权的称臣赐予吴王尊号一般。
他闲懒的挥了挥手:“拟旨,赐其燕王尊号。”
——
燕国的文书分做两份,当书信还在寄往洛阳给曹睿的时候,司马懿也收到了公孙修的文书,他悄然的读完了文书,冷哼一声:“这小子居然向我魏国称臣,以图求和,不愿再打下去了。”
毋丘俭一愣,随即冷笑道:“这可不是悔过,而是害怕。我大魏如今有六万大军驻守在此,占据绝对优势,要想胜他并不难。”
司马懿捋须点头,含笑道:“辽东毕竟是弹丸之地,兵不过三万,再打下去,谅公孙修有千般变化,也难逃一死。”
毋丘俭深以为然,道:“只需攻破襄平,克复辽东指日可待。刀悬于顶才念着称臣,已经晚了。”
司马懿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擒住这个处处使自己被动的小子,心中暗想:“老夫若是破了襄平,公孙氏满门从幼到老,不分男女,悉数屠之。”
嘴上却是说道:“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死。公孙修走投无路,唯有乞降活命,这个机会可不能给他,斩草须除根。”
毋丘俭听到“斩草须除根”五字,不禁脸上变色:“太尉,您的意思,是打算把辽东公孙氏屠杀殆尽么?”
司马懿沉吟道:“那是自然,不可留一个活口,免得今后卷土重来。辽东百姓也需往南迁,不可留在此地。”
毋丘俭只听得心惊胆颤,暗想:“诛杀敌首无可厚非,屠尽满门虽说残忍了点,可毕竟是从大局出发。可若是把辽东的百姓都给迁走了,北面便没了屏障,各部族肆意扩充,若是令其壮大,来年若是攻我中原腹地、扰我边民,可比公孙氏要为恶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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