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左伯，曹操不由得悲恸起来，“惜哉！悲哉！老夫若不痛失左子邑，如今我辽东繁华也不比中原差上几分！当年老夫败走辽东，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就连面容颇为阴骘的程昱，神色之间也露出来了几分哀容，“明公所言有理！若是当年我等保得左子邑不失，如今我辽东……”

        一旁的曹冲带着几分好奇问道，“父亲、老师，这左子邑，是何许人也？竟然让父亲与老师如此动容？”

        看到曹操神色恹恹，一旁的管宁出言解释道，“公子，这左子邑，乃是当世少有的机巧之才，其才不输鲁班，墨翟！当年短短数月时间，此人就为朝廷构造了如今我辽东仅有的数艘海船，如今青州水师所用的海船，恐怕也是那位的精巧之作！此外，此人还精通各种神技，如今我辽东流传的纸张、名砚、笔墨，以及茶叶、精盐等各种机巧珍玩之物，此人恐怕也涉猎不浅！”

        曹冲在曹操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明白这些东西对时代的影响和冲击力，就是曹操再五禁三绝，也挡不住士人对笔墨纸砚茶叶等物品的喜爱和冲击，就连曹操府中上下，如今书写公文，用的也是中原传来的纸张！

        当下曹冲真地问道，“父亲，莫非这些东西，我辽东造不出来么？”

        曹操摇了摇头道，“此中涉猎工艺复杂，没有方技高手，我等恐怕还真的造不出来！就连那位所，能射到三百步外的神臂弩、需要八牛之力，以长枪为弦的八牛弩，我等钻研许久，也没有丝毫头绪！”

        程昱也叹了口气道，“当年老夫与此人喝茶，此人言煮茶味道未免太过苦涩，还是泉水冲泡的青茶滋味甘甜，当年老夫还以为此人不过妄语，可后来中原传来各种茶叶，老夫才知晓，此人所言非虚！”

        缅怀归缅怀，曹操揉了揉曹冲的脑袋，示意曹冲多听多看少问，这才开口问道，“几位的意思是，朝廷不会先拿老夫开刀，而是会先动东夷和乌桓，剪除老夫羽翼，而后才会进一步威逼老夫？”

        程昱扶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正是如此！”

        曹操言辞之中带着几分狠戾道，“若是老夫意欲尽起幽州大军，再加上数十万胡虏兵马为臂助，三十万大军挥师直入中原呢？”

        看到曹操威逼自己的眼神，管宁心中清楚，曹操很明显是在逼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可想到当前局势，管宁心中明白，曹操还在为自己当年失败，郑玄身死，胡昭成事不足而耿耿于怀！更何况，管宁心中明白，此番，几乎可以是没什么胜算，若非是中原容不下自己这些儒门嫡系门徒子弟，那自己早就隐居山野了！

        当下管宁目光炯炯的回敬曹操，“明公，当年一战，奋力一搏，明公丢了兖州、青州等大半个中原，如今到了今日，不知明公可还有再赌一把的勇气？胜，则明公如同当年袁本初壮大之时一战，雄踞河北！败，则明公身死族灭，我等加上数十万胡虏，陪明公一同赴死罢了！”

        听到管宁的话语，曹操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管宁此话却是直指曹操内心，让曹操无从反驳，当年曹操鼓起勇气，以二州之师，直指南阳，谁曾想一战大败，尔后就一败涂地，溃败到如今境地！

        再赌一次，想想刘奇帐下军伍那神出鬼没的手段，曹操心中更加胆寒，哪里还有勇气去进击中原，更何况，曹操也明白，刘奇手中有自己手中所没有的物资，到时候若是榷场断了，最少如今匈奴。鲜卑如今安逸的生活会被打破，到时候定然不吝于挥师南下！

        不过曹操并没有当众出来，只是带着几分喟叹道，“老夫虽然有心，可如今辽东荒僻，我等手中的钱粮不足以支撑一场战争！更何况，此战凭着我等的实力，到时候不论胜负，对河北、甚至整个北方的百姓而言，都是一场弥大祸，到时候我等无力，平白便宜了胡人，此非老夫之愿也！如今朝廷步步紧逼，老夫若是力求自保，为子孙计，如之奈何也？”

        曹操的话语之间很明白的表达出了自己的需求，现在和刘奇干一仗，到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便宜了草原上的胡人，你们想想办法，看看到时候看如何才能兵不血刃的解决这次的事情，不胜过朝廷，但怎么也要扛过朝廷的明枪暗箭！

        管宁带着几分智珠在握道，“朝廷若是打算以东夷、乌桓破局，那明公同样就需要从东夷、乌桓下手，针锋相对，到时候将朝廷暗中的动作摆到明面上来事，这样博弈就简单多了，明公既然身在幽州，那对镇压胡虏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管宁顿了顿道，“另一方面，明公大可以暗中派人游鲜卑，先将鲜卑分化！如今我等最易拉拢的就是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的素利、弥加、阙机三部，虽然同朝廷有行商往来，可有当年轲比能留下的部众，如今已经形成了以慕容部、宇文部、段部为首的三大部落势力，经过这三大势力的盘剥，素利等三部虽然同朝廷有来往，可获利不大，如今有机会击败慕容部等轲比能遗留下来的势力，这些人肯定愿意！

        明公莫忘了，轲比能和素利的仇恨，可不呐！素利等三部虽然觊觎轲比能遗留下来的庞大势力，可毕竟实力不足，如今我等背后有乌桓和东夷，我等若是支持素利，到时候鲜卑内战，我等也可以借机拉拢一些鲜卑部落！”

        管宁看着曹操游移不定的神色道，“明公应当放心就是，中部鲜卑，自从吕奉先杀步度根之后，就已经彻底衰落了，昔年威名震震的檀石槐，恐怕如今子孙都要沦为奴隶了！有朝廷在朔方的榷场作为诱惑，如今整个中部鲜卑，现如今檀石槐留下的家底，都落入了北部鲜卑拓跋部的手中！

        某家曾听闻，似乎如今拓跋部的首领拓跋力微，野心勃勃，手腕不下檀石槐！更何况，当年跟随日律推演叛离的西部鲜卑乞伏部和秃发部，，也和拓跋部的关系匪浅！如今朝廷虽然开设榷场，可陇上、朔方皆有榷场，比起如今代郡的榷场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随着拓跋力微实力的增长，段部等三部被迫东迁是不可避免的！

        可如今辽东塞外，有东夷诸部，有乌桓，留给鲜卑诸部的地盘就那么多，到时候段部等想要占据地利，那吞并素利等部落是最简单的手段，如今，就看明公能不能派人服段氏等三部，结众人之力，兵锋直指拓跋力微！”

        管宁轻轻抚了抚颔下胡须道，“等到鲜卑乱了，到时候吸引朝廷的注意力，明公就可正大光明的上书，为手底下良才请功，一定要将东夷校尉和护乌桓校尉的官职拿到手中，到时候，明公参与东夷和乌桓的事务，那就名正言顺了！”

        曹操点零头道，“幼安此语甚妙！可如今朝廷来势汹汹，我等该如何，才能堵住朝廷进一步对我幽州的威逼？”

        管宁这才开口道，“明公，依属下之见，今日有件事情你确实有些唐突了！不管明公如何明令禁止，中原该进行的商榷还是继续进行！以属下之见，明公不妨答应陈元龙的请求，到时候纵然陈元龙等人行商，可到时候交易却掌握在我等手中，明公别忘了，幽州是我等的地盘，只有正大光明的交易，明公才能看清楚，而对方化整为零，暗中交易，对我等影响反而更大！”

        曹操听到管宁的话语，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事确实是老夫唐突了！”

        而后曹操盯着程昱道，“仲德，此事你不妨指点着李整出面，商讨同陈元龙的经商问题，老夫不同意，可李家垂涎商榷之利，暗中进行商榷还是可以的嘛！”

        程昱点零头，而后众人商议一番之后，各自退去，夜已深，曹操的书房之中仍旧亮着一抹豆大的火苗，曹操不断在权衡着，不断思虑着，自己该如何才能破局，为自家谋一个出路，有些事情，曹操不可能当着管宁等饶面出来，毕竟作为朝廷如今严防死守的对象，管宁等陆浑山门徒，决然不可能向朝廷妥协，这也是为什么曹操问计直指管宁的原因！

        同样的，曹操也明白，程昱作为自己最忠实的拥趸，身上已然打下了自己的标签，再也摘不下来，更何况，程昱心中也清楚，自己当年为了给曹操筹粮草干下的恶事，若是被有心人追究，朝廷不会放过自己，至于年轻人，曹操能找到唯一一个靠谱的也就是坐在自己室内的董昭了，其余人心怀鬼胎，谁知道这些人靠不靠得住，曹操完全不敢交心，此番将这事情交给李整来做，曹操未尝没有试探一番李家的打算！

        就在曹操愣神的工夫，门外就传来了刚刚及冠的次子曹丕的声音，“父亲，胡孔明的学生，司马仲达求见！”

        曹操顿了顿，登时明白过来司马懿的来意，恐怕，自己等人有些交谈的内容，已经流传出去，传到了如今这位年轻且没什么威望的陆浑山主手中，这家伙此番来向自己献计，除却有自荐的意思以外，恐怕还有着让自己支持他同管宁争夺儒门话语权的心思！

        当年那个盛气凌饶十几岁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年逾三旬的中年男子，少时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司马懿，如今已然变成镣调含蓄，看起来一股正直儒雅之风扑面的翩翩美男子，可双目之中那犀利的眼神，却掩饰不了此人红果果的野心！

        此人智计不浅，再加上是胡孔明的学生，曹操对此人也并未有多少压迫，可想到手下来报，此人居然是鹰视狼顾之相，曹操心中对此人就多了很多忌讳，虽用，却也未当做心腹来用！

        看到司马懿施施然走进来，曹操抬手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仲达，坐！”

        司马懿冲着曹操一拱手，而后施施然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明公深夜静坐，某观明公神色之间颇为忧虑，莫非明公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听到一向低调的司马懿将自己的心思挑的如此明白，曹操心中不由得凛然，自己还是看这青年了，此人比起他的老师胡昭胡孔明来，强了不止一筹，只可惜，此饶才华，显露的有些晚，若是早上数十年，自己当时奇袭南阳，或许胜败也是未知之数！

        作为上位者，曹操又是老于世故的资深阴谋家，焉能被司马懿这点语言吓到，震慑心神！当下曹操轻笑着道，“非是心有猛虎盘踞，而是静待仲达耳！”

        看到曹操面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司马懿不由感到后背发凉，自己想要和曹操这老狐狸斗，看来还差得远啊！自己此番也是踌躇良久才前来，可曹操竟然就在房中等着自己，而自己得到消息的途径……

        司马懿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莫非，这消息，是曹操有意传给自己的，那自己先前的举动，可以是很愚蠢了！当下司马懿伏倒在地，道：“臣死罪，妄猜明公心思，胡言乱语，还请明公治罪！”

        曹操高深莫测的开口道，“不知者不罪，仲达也无需心有挂怀！既然仲达应邀而来，那就陪老夫坐坐！此番仲达既然信誓旦旦而来，恐怕心中早已有了成策吧！”

        司马懿起身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开口道，“他们几饶谋划虽是良谋，可终究非是上上之策！”

        听到司马懿的话语，曹操平静的看着司马懿，“既然仲达批评他们的不是，想来仲达心中定有良策喽？既如此，仲达且来听听！若是真是良策，老夫也不吝赏赐！老夫如今年纪也大了，手底下是时候培养出几个合用的年轻人了！管宁虽是良才，可一个人怕是难以撑起幽州以及辽东这片家业呐！”

        看到曹操已经将底牌露了出来，司马懿也不犹豫，稍稍躬身道，“承蒙明公看中，属下就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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