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朝夕……卫公子到底真让她来了。

        “姐姐们好，四爷把我派过来伺候两位啦。”

        珍珠放了手里的东西，很欢喜，点头说：”这太好了。以后屋子里笑声该不断了。”我看见朝夕是立刻就涌起满肚子的心事的，不过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闲闲说了几句话，大娘这才领着朝夕那丫头出去。

        屋里头这才一时又静了。

        珍珠喝一口茶，捉起针线又忙了好半天。一副极娴静淡雅的样子。

        我见她这样安静，不觉自己悄悄捧着书看起来，忘了讲故事了。

        珍珠便冲我努了努嘴儿，叫了声，“哎。”

        “好吧。”

        我会意，继续讲故事来，“大圣拔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变出一个红金漆匣子。把白玉圭放在里头，交给先生，嘱咐他说，明天天一亮，就穿上袈裟，带着这匣子，去正殿坐着念经。自己呢，则一个筋斗云，跑到乌鸡国的上空……”

        慢慢把合降妖除魔的故事讲完了。

        珍珠听完，依旧只对那猴子变出的“立帝货”念念不忘。

        “姐姐，你说五百年后，人们会是什么样？一千年后呢？”

        这问题她已不是第一次问了。

        可答案，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只有顺口说，“还能是什么样？该还是这个样吧。”不过小和尚念经一般，有口无心。珍珠摇摇头，对我的敷衍有些不满。

        “我想那时候，该跟现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道，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了。

        珍珠从针线里抬起头来，眉目里一片神往，“这第一，是不用缠脚！第二，是女孩儿平常也能出门！这第三么？就是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水果！”

        嘴里念着，又瞟一眼《西游记》，道：“还有，谁想念书就念书！”

        我听了，望了望她的脚，又望了望我的书，苦笑了笑，因自己心事重重，不觉道，“你且别管五百年、一千年后的日子。你这样绣啊绣的，我只问你，到了卫府，日子是什么样儿，你想过没有？”

        珍珠顿时双颊飞上一片红云。

        低头半晌，歪头想了一会儿，“姐姐听了不许取笑，我才肯说的。”

        我笑道，“这一楼的人，谁敢取笑你了？”让她快说。

        珍珠到我肩上轻轻捶了一拳，一脸含羞地说：“要我说，其实过日子，不该图什么锦衣玉食，当真是越简单约好。只要我们两个住得近近的。能相互做个伴，一起拉拉琴，唱唱歌，像现在这样说说话就是好日子了。”

        我点点头，不过道：“就这样就完了？”

        珍珠咬着嘴，“那可不就完了么？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呗。”

        我向她身边靠了靠，“要你说的，正是这个’以后’的日子。”

        珍珠倏然红了脸，叫着，“不知道，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赶紧躲了我的眼睛，低头乱绣一阵。

        她这心一乱，手下也就乱了。一针下去便绣歪了。

        珍珠便拿我撒气，叫道：“都是你！这样简单的东西都绣坏了！怎么办？”

        我笑她有心事不说，活该绣坏。

        珍珠闻言，正要和我理论，想了一会，笑道，“说的也是。”继而悄悄凑到我耳朵边上，道：“咱们王府里哪儿都好，就是人丁太弱啦。我想的是过上一两年，咱们都能生能一对儿女出来。这就太好啦。况且，以后孩子打大了，咱俩也就有个指望不是？”

        生孩子？还有男有女?还要指靠着他们过下半辈子？

        我……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就是珍珠想到的最好的生活了？生几个孩子，守着，等着，盼着？

        我以后的日子也将是这样么？

        我默然了，不出意外的话，我知道应该是的。于是莫名一阵心痛：可这样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又能盼来什么呢？想着，不由在心里对卫公子喊了声，“公子，你说我和别人不一样，可你给我的将来，为什么又和别人的一模一样呢？”

        心绪难宁间，朝夕忽然从帘子外冒出个头来。

        “姐姐们吃饭啦。今儿大娘特意做了云南菜。让我来请你们。”

        这个小丫头一天都是神出鬼没的。

        我忙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拍拍身上，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听见刚才我们的对话没有。

        珍珠头和脸都通红，简直不敢看她。放了手里的东西就快步向外走。

        结果太着急了，一下子就要摔倒。

        我连忙上前一步过去，扶她。珍珠简直尴尬的要死，憋了半天，红着脸对我说了句，”谢谢姐姐。““不用谢我，”我道，“能拉上你一把，是脚大的好处。”

        不等珍珠接话，旋即道，“好啦，咱们快去吃好吃的吧。”拉着她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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