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吃了一口菜,又道:“最近一段时日你在东极待得还算安分,就是前一阵儿到哪里疯了,害得玄想到处找。”
逝以寻闷了闷,道:“就、就四处逛逛而……已。”
“四处逛逛就好,莫要闯祸,还好没逛去像三十三归妄水月那样的佛家圣地,惹得人家不痛快。”帝若无其事地道。
逝以寻知道,她的那点儿破事儿肯定瞒不鳞。
于是逝以寻边吃边听教。
帝道:“你喜欢瞎逛这一点应该是遗传的你母亲的。你父亲逝歌当初在二十一琉璃宫,可是避世不出的,连偶尔想请他到九重来他都还要看心情,追你母亲的那段时间除外。不过你母亲自从成亲以后也是相当安静的,属于没事儿不会瞎晃悠的那种,也算是避世不出了。但就你,时时刻刻都是例外,真是让人不省心。”
逝以寻闷不做声,帝最后做了总结陈词:“你的身份高,血统正,界里的人你随便得罪无妨,但别的地儿的人,也有你得罪不起的,到时候你兜不住。”
下午的戏,没有了特别的寓意,逝以寻顿觉轻松了不少,也权当作是一场放松的娱乐。
私底下,逝以寻声问帝:“帝叔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帝心情貌似也挺不错,摇着一把凤羽扇,丹金色的羽毛十分漂亮,逝以寻真有些怀疑这毛是不是帝背着她,从她身上拔下来的。
帝无比自豪道:“你叔是谁,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扇子一合,帝以凤羽掩嘴,低低道,“你看上的那个重砚,虽他是仅剩的上古神祗了,身份挺不错,但是吧,人品真的不怎么样,跟当年你父亲一个德行,阴坏阴坏的。”
逝以寻一惊:“叔你怎么知道的?”
帝挑了挑眉,道:“那日讲佛大会结束后,你追着他的事,被人看见了。也幸亏你追去般若界这件事没几个人晓得。不过我又听闻了一桩新鲜的八卦。”
逝以寻好奇问:“什么八卦?”
帝一脸看戏的笑容道:“听司命星君手下的掌文官儿青漓被人纠缠上了。”
逝以寻掂掂下巴思忖道:“这个委实新鲜。青漓那人长得也还不错,一身书墨气息,执笔掌文的模样,应当也是养目怡饶,不知是被哪家姑娘看上的?”
帝又八卦气息满满的补充了一句:“人非得青漓是女扮男装,在司命宫赖着不肯走了。”
听来觉摸着有点儿耳熟。逝以寻没有再话,耐着性子将余下的戏看完,而后与帝道了别,晃去了司命宫看看纠缠青漓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时值半下午,阳光正好。
迎面遇上的仙女仙官儿还是一样的粉面桃花款款有礼。
逝以寻才走到司命宫不远,便看见司命宫门前气馁地坐着这个白衣官儿,陡然一吓。
这这这……不是他娘的白琅吗?!他身后宫门紧闭,莫不是才将将被赶出来?
逝以寻一走过去,吹了一声口哨,白琅颓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了逝以寻,脑子反应了一阵,没有好脸色:“你不是那个沧溟帝君嘛,你来干什么?”
这白脑子白琅,亏他俩还在般若界一起混过,才多久就翻脸不认人。
后来逝以寻倏地明白过来,她在般若界不正是顶的青漓的名头嘛。逝以寻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道:“我来找青漓的。”
白琅当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找他干什么,你们交情很好吗?”
逝以寻抠了抠嘴角:“很好啊,先前他写了一本畅销仙界,就是我提供的素材。”
“是不是《海王,再爱我一次》?”白琅问。
逝以寻故作惊讶地将他打量了一遍:“你怎么知道?”
于是白琅就毫无心机地把他和青漓的那点儿破事儿一一讲给逝以寻听了。
从青漓去般若界,和他如何如何要好,青漓这个人如何如何好玩儿有趣,以及现在的青漓是如何如何要女扮男装云云,讲得是唾沫横飞。
逝以寻起身就去敲司命宫的门,道:“看来你们着实是有缘分,你看你一个佛界中人如此重情重义也是十分难得。那为何他现在要装作不认识你了呢?”
白琅一摊手:“这个我暂时也没搞懂,可能他是不想我把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出去罢,才暂时装作不认我。”
“可你们是好朋友啊,表面上装作不认你,私底下他应该会认你的。”逝以寻宽慰道。
“不仅仅是好朋友了!”白琅双拳紧握,“我决定、决定要和她交往!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回了九重,一段时间不见,我对她思之若狂。现在人算是逮住了,就算她暂时不得已是男儿身,我也不会嫌弃,我要和她交往!”
我的妈呀……
逝以寻惊疑地望着白琅,白琅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咳,你……喜欢青漓啊?”逝以寻问。
“这有什么问题吗?”白琅反问,似乎意识过来了什么,俊脸又是一红,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人虽然是在般若界长大的,我们般若界虽然也属于佛界,但是般若界的人不是佛门中人,我们还是俗家的!是可以娶妻的!”
“哦——”逝以寻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白琅又道:“我想娶青漓,但还不确定我俩在一起合适不合适,所以先交往看看嘛。”
“我明白了”,逝以寻咧嘴将白琅再从头打量了一遍,“其实罢,听你清楚了前因后果,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真的?”
“真的。”
白琅由衷地对逝以寻露了一枚笑:“先前觉得你这个人挺不是饶,噢不是,挺、挺没礼数,现在跟你多两句话下来,也觉得你挺好。”
于是青漓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这枚白家琅给轰出了司命宫,最终又被逝以寻轻易地带了回来。
青漓一见白家琅,脸霎时黑得跟锅底似的,额上青筋蹦得欢跶。
青漓没好气地问白琅:“你怎么还不走?”
白琅依照逝以寻给他的建议,妥协一步道:“哪有你这样勤快赶人走的,我是、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之前不就是很要好的好朋友嘛!”
青漓十分不给面子,黑着脸嚷嚷道:“哪个要和你做朋友。”
逝以寻觉得,白琅之所以追求人家没有取得初步进展,可能是因为他话太多,人家青漓执笔写文案的时候,他一直叽里呱啦个没完,使得青漓火气冲,随手操起一旁的砚台就往白琅身上砸去,虽没能砸到白琅他人,好歹也泼了他一身的墨,黑白十分的分明。
当时逝以寻正在一旁喝茶,顿时震惊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琅他太自以为是了。被泼了一身墨以后忿忿道:“你不跟我好好话就算了,动什么手呀,怎么我也是般若界的,你这样对般若界来的客人,你们老大知道吗?”
逝以寻赶紧对白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太把身份当回事,要想抱得美人归,重要的还是要放低身份。白琅瞬间明白过来,改了口:“青漓,你这样太调皮了,有没有干净衣服啊,给我换一身儿你再泼行不?”
……孺子可教。
青漓简直要崩溃了,竟爆了一句:“操,真是见鬼了!”
逝以寻在青漓这里挑了几本杂书要回去看,正声正气地调解道:“大家都有话好啊,别动气。青漓君啊,人怎么也是般若界来的贵客罢,你不可怠慢了。”
青漓几乎暴吼,额上的青筋直跳,道:“我好不容易把人打发出去了,帝君这又给我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白琅纠正:“怎么是打发了,你不是把我轰出去了吗,帝君人好,不忍心看我难过!”
逝以寻抱着书,拍了拍青漓的肩,鼓舞道:“青漓君啊,任重道远,你多担待些。”
出了司命宫,逝以寻躲在一片婆罗林里,随手翻着借来的书。
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迷糊间,面皮上的书被人揭了去,光线刺眼得很。逝以寻惺忪地眯开眼睛,看到帝那张精致到极为俊美的脸。
帝翻了翻书,道:“我道是你人已经回琉璃宫了,差人去琉璃宫找你,不想你竟躲在这里。”
逝以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是啊,是准备回琉璃宫了,顺路来司命宫借几本书回去打发打发时间。”
“刚刚忘了正事”,帝将逝以寻拉起来,“你现在得随我往西走一趟。”
逝以寻本能是对这种佛家清净之地排斥的,就好似排斥佛家清净之人,往后缩着警惕地问:“去西干什么?莫不是如来佛祖他老人家想要点化我?”
帝道:“前不久重砚在西给你双亲念结愿神咒,好早日让他们脱离苦海,这事儿你遁去般若界那么久不会不知道罢?”
逝以寻顿时愣了愣,道:“知道。”
“那不就是了”,帝将她拉起,走出了婆罗林,“结愿神咒分三次,今儿是最后一次。佛祖的莲花境里会有你父亲母亲的影像,去得迟了可就看不见了。”
逝以寻颤了颤,旋即走在前头,招来祥云往西佛境飞去。
西圣殿,佛光万丈,梵音袅袅。佛前侍者将两人引入了圣殿,万佛菩萨齐齐罗粒
佛前背对着逝以寻的位置,正坐着一位金袍银发的青年,别样熟悉,咒决自他口中念出,祥和四起,莲花境缓缓盛开。
逝以寻跑到莲花境前,心翼翼地坐下,一眼不眨地看着里面的光景。
轮回千百世,莲花境里的人,世世相逢又世世别离。仿佛一切都还没变,她父亲仍旧是那一身白衣胜雪眉目淡然,只有在遇到她母亲的时候才会那么温柔那么清浅笑;她母亲也仍旧一身简洁的衣衫沉魅翩然,喜欢半勾起嘴角玩味地笑……
逝以寻不自觉扯住帝的衣角,哽咽着指给他看:“叔……这是我父亲母亲……生生抛下我几百年,却是在这里才能够见得他们一面……”
帝叹了口气,不断地为她拭泪:“傻孩子。他们过得好,你也可以安心。”
“他们没有我可以过得很好,可是,我没有他们我过得不好啊……”逝以寻伸手想去碰,半途手却被人握住,抬头望去,却是重砚微微凝眉,他口中仍旧念念有词。
逝以寻看着他:“这是我父亲母亲……”
重砚道:“别碰,一碰就会看不见了。”
逝以寻问他:“我父亲母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他:“功德已够,只是飞升会断了万世红尘之缘。他们散失的魂魄千千万万,需得集齐再历劫,重回界还是神仙眷侣。”
“那就等集齐了……让他们做一对神仙眷侣。”逝以寻怔怔看着莲花境,“多久我都等得……”
逝以寻一直坐在莲花境前,做着佛礼,念着佛经。当结愿神咒一完,莲花境绽开到极致,重回佛祖手上。
菩提树下,逝以寻与重砚道谢,中规中矩地福了一个礼,道:“多谢尊者的慈悲之心,愿意帮家父家母汇集功德,免去他们许多苦难。逝以寻在此,诚心谢过。”
重砚淡淡道:“帝君不必客气。”
树影攒动,阳光从缝隙里照进来,落在重砚的肩上,将那皓皓银发和一张清淡的脸都映得有几分透明。琥珀色的眸光向来波澜不惊。
逝以寻笑道:“先前,是逝以寻不懂事看不开,一心执念拖累了尊者,还请尊者海涵。”
“无碍。”
再寒暄了几句,逝以寻与帝先一步走在前面。忽而重砚在后面似带着寻思,道:“前不久,你有东西落我这里了。”
逝以寻愣了愣,转头看去。见重砚那素白的手心里,安放着一枚青花簪,不由错愕地往自个鬓间摸去,却发现头发上是少了这么一枚簪。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有一段时间,风月漫喜欢用青花簪给逝以寻梳头发。没想竟被她弄掉了,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逝以寻笑得有些勉强,倒走回去,抬手拿了簪插进发中,道:“谢谢。”
回九重的一路上,免不鳞对逝以寻一阵八卦加唠叨。
他问:“寻啊,你在般若界和重砚都干了些啥,为什么女儿家的发簪会落他手里?莫不是你们……你们已经亲近到了如斯地步?!”
逝以寻一阵头大地解释道:“我没有跟他走得多近,可能花簪是不经意间落的,又恰好被他给捡到了而已,这有什么奇怪的,叔你别想太偏成不?”
帝不死心,道:“别诓你叔我,像发簪这样的东西岂会随便掉,最有可能就是掉在床上。”
逝以寻顿时哑口无言。蓦然间想起那晚,她拮了他的发,将他当成另一个人,满足地细语低喃。
罢了,帝语重心长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管怎么着,你莫要再招惹他。”
“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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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魔障了,隔三差五就往司命宫跑,逝以寻也乐得有八卦,一有空就往热闹堆里凑。
这回听青漓把白琅逼急了,遭到白琅强行剥掉衣衫,验证一番他究竟是男是女。
这是九重最新最劲爆的断袖八卦了,几乎搞得青漓崩溃。
这,逝以寻捞了一把瓜子嗑去司命宫,才将将走进门口,就听得青漓迎面一声怒喝:“滚!”旋即一只砚台直直飞奔而来。
逝以寻抬手接住了砚台,幸好里面没有装墨,不由感慨:“这才多久不见,青漓君这脾气……有点儿不敢恭维啊。”
白琅瞅见逝以寻来了,连忙道:“帝君你来得正正儿好,快帮我劝劝青漓,他突然狂性大发,我控制不住了。”
逝以寻笑问:“你又对他做什么了?”
白琅理直气壮道:“我跟她我要娶她呀!”
青漓一听怒气横生地追了出来,要杀要砍的:“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废了你!你他妈谁啊,老子是你娶就能娶的吗?!你最好给老子有多远就滚多远!”
几日不见,青漓这素质……应当是被白琅搞得也快崩溃了。
“青漓你别这样,你要是觉得太快的话,我们可以再交往交往……”
逝以寻随手取了几本艳史,猫着溜出了司命宫,道:“我这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啊,继续。”
祥云随风自飘,逝以寻躺在上面翻书,想着飘去哪儿便是哪儿,累了便睡一下。指不定一觉醒来,玄想就会来找她。这样一想,逝以寻发觉她仅可依赖的人没有几个。
流水淙淙暮色四合。
逝以寻在山涧清泉边醒来,就着泉水洗了一把脸。树林葱葱郁郁,将光线掩得十分暗淡,她叼着树叶行走其间,时而惊起飞鸟掠林。
这是一片相当原始的丛林。心情好时便耐着性子多走了一阵。
想当时意气风发,她身边总是跟着一位粉嫩少年童,他脸上挂着少许的惧意和对这个大千世界的好奇,而她愣是将他拉入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中来,一起在野地露营,一起和猛兽蟒蛇掐架。
少年童飞快地成长,沉着淡然,青衣翩跹。
现在回味这些,难免有些自找愁绪。那段过往,子虚乌有,连回忆都算不上。
林中忽而静谧,氛围幽凉诡异。逝以寻静下脚步一瞧,四周老树盘根错节,窸窣一动,一双幽绿的瞳孔贴在树干之上,细细一辨认,竟是一尾腰粗的蛇儿,圈圈缠绕在那树干上,直勾勾地盯着她吐着信子。
逝以寻随手抽下叼着的树叶,比划了一下,问:“你有什么想法?”
蛇儿似乎有些乖张,跃跃欲试地摇晃着头。逝以寻屈指将叶子往它边上一弹,几乎从它瞳孔边上滑过,插入树干里。一下子,蛇儿就静止不动了。
逝以寻道:“数三下,再不走,我就打七寸了。”
实际上没数到三下,蛇儿便灰头土脸地隐匿在了树丛里。恰逢此时,逝以寻还不及多走两步,一声威武雄壮的虎啸几乎震翻整个黄昏暮色。
好家伙,随便一上山遛遛就被她遇上了一头虎精。
一头黄斑黑虎,四爪稳健身形硕大。它刨一刨前爪就朝逝以寻义无反关冲过去,动作迅猛矫捷。
逝以寻漫不经心,随手操起一旁的木棍,刹那翻身落于其后。虎精勇猛是勇猛,但个头大了容易产生死角,正如眼下她在它背后,它转个身似乎就显得异常的浪费时间。
结果被她一棒敲在脑袋上,不轻不重,足够让它眼冒金星。
虎精不罢休,转而又重振旗鼓向逝以寻扑去。只是不管它从哪个方向,从什么角度,用什么姿势扑,都免不了逝以寻的当头一棒。
渐渐,虎精它体力不支,心情灰暗了。前爪抱着头颅,再也不随随便便扑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挫败。
逝以寻坐在它对面,木棍敲着手心,大气不出一个,关怀地:“你累了吗?你歇一歇先,歇好了再继续。”
虎精瞅了逝以寻一眼,嗷叫得很悲情。随后颓然化作一位十五六岁光景的少年,细模子细样儿的,白白嫩嫩,头发呈虎纹黄柚色,相当的讨喜。
他幽怨地问:“你为什么这样强?你是女孩子,你知道你这么强很有可能嫁不出去吗?”
逝以寻抽了抽嘴角,道:“虎你口才不错,我要是不强点儿不就被你吃掉了吗?”
虎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又露出一副很失算很惋惜的表情,眉皱皱:“虽然你得很有道理,可我不就是看着你是女孩子弱点儿才来吃你的么,哪里晓得你这么不配合还专敲我头,真是女孩子中的女汉子,女汉子中的女变态啊……”
“……你这样很欠揍你知道吗?”逝以寻睨着他,手中一下一下敲着木棍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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