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伏在逝以寻脚步,蹭了蹭她的膝盖。
倏尔,“咚”的一声闷响,逝以寻回过神来,泪眼朦胧地扭头去看,门口一只圆滚滚饱满的积血李子滚了进来。
而风月漫,正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怔忪,那李子正是从她手里的果碟里落下的。
风月漫敛下了神色,弯身将那只李子捡了起来,于袖间擦拭了一下,兀自吃了起来。脚踏进了房中,将果碟放在桌上,捡了几只李子抛给了大白,而后将碟子往逝以寻手边送了送,道:“我觉得这个味道还不错,都母女连心果然不假,我喜欢的你应该也喜欢,试试看。”
逝以寻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有些酸涩,后头却有的是甜。于是她再拿了两个,囫囵道:“这跟我在芳斋林里吃的那些果子味道很像,只可惜,自从你们走了以后,每每我进去林中吃果子,都再也吃不出这么好的味道来。”
风月漫嘴里叼着果子,手指掂拎下巴,细细瞅着逝以寻,道:“别,你和逝歌还真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你眼睛有些像我。逝以寻,逝以寻,在你来之前,我便想着若是能跟逝歌有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就叫逝以寻。你一来便应了这个景儿。”
逝以寻愣了一愣,仍旧是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母亲跟父亲都不怀疑我?你们不怕我图你们什么吗?”
母亲若无其事道:“我跟你父亲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图的?你且放心,我相信你是我跟逝歌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
逝以寻心生疑惑,母亲与父亲饶是再淡定,他们有没有一个女儿总该知道罢?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这从何起?
为了给逝以寻解疑,风月漫再淡定地回房取了几本书来给她瞧。那是几本。
于是逝以寻挑灯夜读,寻找答案,终于在凌晨听到第一声鸡叫时,将看完,彼时大白都已经睡了好几个瞌睡,被她一声“苍啊~”给吵醒。
逝以寻一头栽进被窝里,原来如此。
母亲新近喜欢上了看穿越,她一心认定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相伴他们左右的……
逝以寻不敢多睡,晨间很早便起了来,利索地摸去了灶房,想做一顿早饭给父亲母亲吃。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在琉璃宫里的时候,最后那些相伴的日子里,她便是每日早起为他们做早饭。
可是现在,逝以寻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连熬一锅粥都有些手忙脚乱,最终还被烫出了两个水泡。
而大白,完全可以当做一个童来使唤,逝以寻硬将它给拽了起来,熬粥的时候,它便坐在灶前,爪子抓着木柴不住往灶里面添柴火。
父亲先出现在厨房里。厨房的门楣比较低,他需得稍稍弯身才能进来。他先看了大白一眼,再看了逝以寻一眼,最后再看了锅里一眼,道:“这是要做早饭孝敬你爹娘么。”
逝以寻用力地点点头。他便将几只碗拿过来盛粥,道:“你母亲让你别烧了厨房。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着,他便再瞧了一眼大白,大白一顿,爪子一缩。再也不胡乱往灶里添柴了,意外的安顺。
它很服她父亲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直到父亲出去了,慕罹醒了来,睡眼惺忪仍旧处于迷糊状态,感叹一声:“原来逝歌和风月漫是如斯性情,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不避世都不行啊!”
父亲母亲所在的这个院落,外头虽极为不起眼,但却却是整个城中的一块风水宝地。池中泉眼为活泉,院中花草树木清新蓬勃。
逝以寻留心打听了一下,这城里居然没有一个土地神。想来是此处治安一直颇好。
后来逝以寻规划了一下,觉得此处应当需要一个土地神,来帮着她罩着她的父亲母亲。
这,逝以寻写好了一封信,交给了大白,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回九重的路?”
大白有些不情愿要跑一趟,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伸嘴叼过信件。
逝以寻又道,“你且将这信递给帝,一定要记得,问他索要一方山神印,然后再折转去将那萝卜精给接过来。老子就圆了他做土地仙的梦。乖,回头我给你做花蜜吃。”
大白一听,顿时喜气洋洋了起来。它四蹄一撒就窜出了院子大门,慕罹还在惊慌大叫:“死老虎,你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慢点慢点!……喂,你这个路痴,走这边!这边!”
风月漫正坐在在院子里的紫蔓秋千上,瞧见一团白棉花飘了出去,一脸好奇道:“你放大白这样出去没问题么?”
逝以寻咧嘴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它经常一个人出门,很有理智。”
风月漫向逝以寻招手,逝以寻便走了过去,跟她一起挤在秋千上,三言两语谈及了前些日她给她看的那些。
私以为胡混的这些年来她看的那些得来的领悟,就是用在这一时。逝以寻的见解在风月漫听后,很是满意,随后风月漫又给逝以寻找了别的话本子看。私底下,还塞了她两本春宫图。
逝以寻面瘫地望着她,她面不改色道:“女孩子,就应该多学多领会,才不至于用时黔驴技穷。”
于是,某女堂而皇之地翻起了春宫图,看得很是认真。上头男女赤身相见,十八般姿势亦是活灵活现。
看着看着,风月漫忽然问:“你长这么大,我跟你父亲没在你身边,自然不晓得你的成长状况。看如今你生得这样好,言行举止相当有素质,我们也很放心。就是不知,如今你看起来时值婚嫁之龄,可有个把意中人?”
见逝以寻不语,母亲指了指春宫图里的一对双双纠缠的男女,道:“比如,你看到了这幅图,率先脑海里想的男子,是谁?”
逝以寻盯着她葱段一般的手指,空空然的脑海,随着她的话语,竟鬼使神差地勾勒出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来。
清清淡淡的神色,双眸似万年化不开的寒潭。金袍银发,举世尊华。
可是,她这样肖想真的好么……
逝以寻猛摇了摇头,觉得无比的头大脖子粗。风月漫指尖便在图上面悠闲地敲了两下,了然道:“唔,看来是有意中人了。不知是哪家人家的男孩子,可在城中?若是在城中,回头你领我去瞧瞧,我若瞧得满意,你父亲会想办法帮你弄到手。”
逝以寻有些僵硬地咧了咧嘴:“母亲,父亲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我喜欢哪个男孩子他都能帮我搞到手啊?不过还是多谢母亲的好意,他人不在城中,也不在这个尘世。他是不染红尘的一个人,我没有必要影响到他。况且现在,我找到了母亲父亲,已经很开心了。”
母亲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初初我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也是你这么想的。但这具体的还得看你的意中人怎么想。你不想影响他的大计,不准他要来影响你呢。”
有关话本这方面,风月漫对逝以寻的考核十分满意。但有关她的文化学问方面,逝歌也对她进行了考核。
他给她置了文房笔墨,架子睹十分的严厉。逝以寻学问本就勉勉强强,又被她荒废了这么多年,如今重新拾起,是有些难度。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除了画画一行逝歌将就满意以外,别的基本上惨不忍睹。
是以逝歌规定,逝以寻每日的作息当中,需得有两个时辰混在书房里。
逝以寻觉得没有什么差别,在书房里看话本子也是一样。
趁着大白没有回来,逝以寻在院子里特意围了一个篱笆,篱笆里面是新翻的泥土,新鲜得很。风月漫嗑瓜子时见着了,便问她干什么用。
逝以寻冲她一笑,道:“这个地儿用来栽萝卜的。”
大白是在下半夜里回来的,风尘仆仆且披星戴月,柔软的毛发浸着夜露的湿气。
听见外头有响动,逝以寻连忙就起身,披了衣裳去到院子里,顺带给房中的父亲母亲捏了一个昏睡诀。
果真,大白径直蹬着祥云,高调地落在了院子里面。它虎背上,委实还趴着一只很四萝卜精。萝卜精双腿发软,不住地哀嚎:“我恨你……恨你啊……”
落地一见了逝以寻,萝卜精难掩欣喜地道一句:“真好,又见到你了……”话音儿一落,双腿一瘫,倒了下去。
逝以寻看着淡定的大白,问:“你对它做了什么,它被吓成这个样子?”
大白粗哼了两声,慕罹仍心有余悸道:“真真是惨绝人寰啊,唯人和大白难养也啊……”
待逝以寻细细一问,才知,大白从九重出来一到了芍华山,第一时间不是去接萝卜精回来,而是趁着萝卜精在山头上晒太阳时,直接杀进了萝卜精的家里,翻箱倒柜,将所有当初留下的花蜜一股脑全吃光了。
萝卜精发现了以后,重逢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还感到十分的愤怒。
愤怒之余,它就言语刺激了大白两句,它比较娘气,本该是一头威风济济的雄虎,非得要撒泼打滚卖萌,还喜欢吃花蜜。这样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太掉老虎的面子了。
大白一个羞愤,若不是慕罹阻止,恐怕当场就将萝卜精叼进了嘴巴里,嘣脆两声,嚼了咽肚子了。
后来为了泄愤,大白在将萝卜精接来的路上,让萝卜精玩蹦极。
从高空中一抖虎背,将萝卜精抖落了去,而后再跑去下方接住了萝卜精。再抖再接,如此周而复始,萝卜精就快要被大白给玩儿坏了……
诚然,大白就是这么一头计较又气的虎儿。可是看大白那大仇得报以后的老气横秋的悠悠然姿态,它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地让一只恐高的萝卜精感到崩溃。
逝以寻蹲在大白面前,弹怜它的额,眯眼道:“我觉得你应该跟萝卜道歉,好歹他也是未来管这片地儿的土地神,你觉得呢?”
大白拿鼻子哼了一声,然后把萝卜精摇醒了过来。萝卜精睁眼一看见大白,就哭爹喊娘险些尿裤子。
逝以寻手往大白眼前一摊:“让你带的土地神印鉴和帝的封神旨呢,他给了没?拿出来。”
大白努了半的嘴,才口水洼洼地努出几枚印鉴和一卷封神旨。
慕罹当即就唏嘘:“到处都是口水太脏了,你怎么那么不爱卫生啊……”
看来她那叔帝,些许日子不见,是越来越大方了,逝以寻粗略地看了看,不仅仅有土地神的印鉴,还有山神的,河神的,灶神的等等。
不过封神旨就只有一卷。但上面没有明确写出要封哪个为什么神,就相当于是一卷空白的封神旨,而具体要封谁全由她来决定。
逝以寻捡了土地神的印鉴,在手上抛起又接住,对着萝卜精扬了扬眉毛,大白很配合地用爪子铺开了封神旨,俨然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逝以寻道:“你不是想当土地神吗?这个是界里的土地神掌印,你若得了,再在这封神旨上边添一笔,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土地神了。”
萝卜精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一愣,然后再笑得酸不拉几的,道:“你个坑饶,你以为你是哪个,我能成土地神就真能成?”
“还真能成。”逝以寻吹着口哨,道,“这些东西,还有假的不成?”
萝卜精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直到看到神印上一闪而过的仙光,瞪大了眼睛,缓缓张大了嘴。
大白垂头看了看自个的爪子,握成了拳头淡定地伸进了萝卜精的嘴巴里,惹得萝卜精一嘴的毛,连“呸”了三声。
逝以寻将土地神的印记丢给萝卜精,他心翼翼地接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瞧了一会儿再用牙咬了一咬,惊疑不定地望着她:“我真的可以成为土地神啊?这个东西你去哪里搞的?莫不是逗我好玩儿罢?”
逝以寻挑了挑眉:“不信?来你试一试。”着,她便将封神旨往他面前一送,“你在这上面写一下你的出身、修行地以及名字什么的,再你挤一滴血滴往这上面。”
萝卜精半信半疑地趴在封神旨前,随手取过地上一截木枝在上面写写画画,最终咬破了手指头,往封神旨上挤了一滴血。
瞬时,封神旨绽放出十分晃目的光芒。
眼前的封神旨,绽放出的光芒闪现出一面又一面的画境,像是镜子一般,皆是密密麻麻的字。大抵这就是仙界万神的仙籍一现。
最终萝卜精被载入了仙籍,画面里闪现出他的仙籍被安放在了土地神一类的许许多多的仙籍中去。
同时,一道强光射出,直直投入萝卜精的眉心里,画出了个什么形状的印记,使得他一身灵气变成了纯粹的仙气,周身略有仙光闪闪。带光芒散去以后,眉心上的神仙印记也就一并消失了。
萝卜精目瞪口呆。
逝以寻哼着曲儿,将封神旨收起来,瞟了一眼,道:“你叫临童是么,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土地神了,好好儿干,上头开心了,你很快就可以升职。”
“我真是、是土地神了……”萝卜精恍恍惚惚,十分不在状态,好似依旧不肯相信此时此刻的实事,而以为自己还在做一场梦。
逝以寻一个巴掌闪过去,将他扇清醒了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于是逝以寻咳了两声,道:“切记,勿骄勿躁。你要淡定,我还有任务派给你。”
“你是怎么做到的?”萝卜精继续巴巴地问。
逝以寻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想要了是不?不想要那我收回去了。”
“想!想要!我做梦都想要哇!”萝卜精当即死皮赖脸,哭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逝以寻的腿,“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能耐哇!你,什么任务,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很好,有觉悟。”逝以寻指了指角落里的篱笆正声道,“临童,以后你的家就在那里了。这里住着我的双亲,你的任务就是守护他们,知道了吗,得空之余,你就可以随便在这座城里山上视察视察,稍稍履行你土地神的职责就可以了。”
临童挺一挺胸膛,雄赳赳气昂昂道:“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爹妈就是我的爹妈,哪个敢欺负,我就揍扁他!你且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咱爹妈的!”
逝以寻挥了挥手:“好了,你可以滚回篱笆里睡觉了。”
临童适时地打了一个呵欠,道:“突然觉得人逢喜事瞌睡也来得巧。我一定能美美地睡上一觉。”
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掐了两把自己的大腿,问,“我真的不是在做梦罢?”
逝以寻好笑道:“要是做梦,明早起来我免费给你揍。睡去罢。”
回房后,逝以寻把多出来的印鉴都收起来,和封神旨一起再交回给大白,道:“这个玩意儿,
也不急着你现在立刻送回九重去。先放你这里,等你歇两,歇好了以后再跑一趟。”
大白摇一摇身,将满身风尘都摇没了去,而后气定神闲,端庄优雅地迈着步子,行到榻边,伏身趴在了上面。
而后,大白抬起眼帘看了逝以寻一眼。慕罹忽然安静道:“逝,你四处游走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莫不是我要去找师父,你就真的跟我去找师父?我又不是不知道,找不回来聊。”
逝以寻一愣,张了张口,发音有些困难。垂首抠着自己的指甲,“你……”
慕罹吁一口气,老成地故作轻松又道:“师父他是何许人也,只要不想被我们找到,我们就是翻覆地也休能找得到他。你不用内疚,也不用难过。我只是想,你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顿了顿他带着一丝雨歇晴的味道,又道,“不过我觉得应该值得。阴差阳错,你找到了你的爹娘,还有,流离了两百多年总算有了一个结果。”
逝以寻不明所以地瞧着他。
慕罹耸耸肩,道:“我也是去到九重听你叔起才知道的。那日般若界药尊者在西本该成佛的,佛祖都已经准备好为他授印了,但是他忽然放弃了。他自己凡根未净,不配成为佛陀,后扬长而去,让佛经众僧哗然。”
刹那间,逝以寻心尖一抖,旋即回响着一声声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声音好似不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问:“后来呢?”
慕罹道:“尊者消失在三界不知所踪。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大白累极,缓缓而安稳地入睡了,慕罹也没有再吵,与大白和平地同寝而眠,还打起了呼噜。
逝以寻却彻夜未眠,睁着眼,空洞洞地望着黑暗,听着窗外叶尖儿凝露,池塘染月的声音。直到色泛白。
第二早,出房门时,逝歌和风月漫在院子里话,见了逝以寻便招手,道:“以寻,快过来食早饭。”
逝以寻无甚口味地喝着一碗米粥,听风月漫思忖着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逝以寻问:“什么梦?”
风月漫道:“我梦见大白回来了,驾着云,还载着一只萝卜头。我觉得这个梦还蛮灵验的,今早一起来便发现篱笆地里长了一只萝卜。”
逝以寻一口粥不及咽下,呛在了喉咙里,呛得分外难受。风月漫坐过来给她顺背,恰逢屋子里头大白睡醒了嗷了一声,惺忪地缓缓走出来。
风月漫又“呲”了一声,“哟,大白还真回来了。”
大白这个馋嘴的,一见有早饭吃,就什么瞌睡都没有了。巴巴地腆着脸过来,逝歌给它准备了脸盆大的一只碗,它吃得十分享受。
饭后,风月漫又与逝以寻道:“以寻啊,听昨儿城里来了一帮戏子,今日会搭台唱戏,一会儿我打算去看看,你要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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