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一共九天,共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试称为首场或前场,主考经义,也就是常说的四书五经。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称为后场,第二场考的内容是赋、诏、诰、章、表,考察的是考生的文学素养,第三场考时策,主要考的是考生对时政问题的见解能力。
祝枝山曾说:“本之初场求其性理之原,以论观其才华,诏、诰、表、判观其词令,策问观其政术。”
可见,从前场到后场的顺序,考的依次是儒学基础、文学创作,和最终依靠所学知识,在面对实际问题时,解决问题的能力。
循序渐进。
哎呦,还不错哦!
可是这事却禁不起琢磨,因为这会试考来考去,无非是纸上功夫和思维逻辑,对于实操能力的考察是一点没有。
这就好比学弹吉他,你看在舞台上的吉他手,一会给你来个F和弦,一会又来个Fmaj7,不错,你都认识,可是等你上手的时候,却一个和弦也按不住,更别提和弦转换了。
没关系,我知道很多人可能听不懂我上边举的例子,但你们一定听说过这两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严格来说,这两句话是陆游一首诗里边的两句,全诗如下: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诗名叫《冬夜读书示子聿》,一首教子诗。
所以,这一千三百多年的科举,无论是明经、明法、明算,还是如明王朝那样的三场会试,无非靠的就是一杆笔,加上一摞纸,就算出了再多的进士,也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罢了。
都纸上谈兵了,那就让考生谈个够。
考四书义,要求字数三百字以上。
考五经义,要求字数五百字以上。
考赋、诏、诰、章、表,要求字数三百字以上。
考时策,要求字数一千字以上。
反正三场,每场三天,只要你能写,别说日更四千了,就是日更一万都行,没人管你。
不过又没有全勤跟着,日更那么多字干吗?无非是越觉得自己不行,就越要多写,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无能,靠字数取胜。
八股文的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套呗,就跟写网络小说一样,古言、武侠、末世、重生,系统,只要字数够,百万能封神。
这里要说一点,八股文并非固定或法定的科举文体程式,明代官方也从未规定过科举考试必须写八股文,很多考生也在考场上写过非八股文体的文章。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现实教育了那些不信邪的考生,非八股文体,在科举的这个考场上,行不通!
所以,写科举考试的文章,都是有套路的,而且,都跟那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科举出来的官,没有动手能力,所以这各级政府才会养着那么多的小吏、幕僚。
得有人办事不是?
科举,不适合像宋应星这样动手能力强的科学家,他前五次不中,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可是,他还是执迷不悟,非要参加人生中的第六次会试。这回可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你不是想登科吗?偏不让。
宋应星号舍漏雨的地方,不止一处,漏进来的雨,也不是一滴一滴的,而是连成线的。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这间巷尾靠近厕所最近的号舍,因为挨着厕所,也跟着臭气熏天,所以平日里修缮号舍的人从不过来,这才导致了如今这个漏雨成线的局面。
这也不能怪平时修缮的人不来,谁让这挨着厕所的号舍这么臭呢?再说了,谁会想到,偏偏考试的时候,会碰上这么一场持续性的暴雨?
倒霉催的。
运气,也是考试的一部分。
宋应星的考卷,几乎全被雨水洇湿了,只要下笔,那墨汁就会由点及面的扩散,形成一团一团的墨斑。
有黑有白,加上两只耳朵,一对眼睛和鼻子嘴,那就是斑马啊!
嗯,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民谣歌手宋冬野的一首歌,《斑马斑马》。
斑马斑马
你不要睡着啦
再给我看看你受伤的尾巴
我不想去触碰你伤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头发
斑马斑马
你回到了你的家
可我浪费着我寒冷的年华
你的城市没有一扇门
为我打开啊
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
没听过这首歌的,可以网上搜搜,很好听,正好应景了此刻宋应星的心境。
第一场考经义的时候,没下雨,第二场考文学创作的时候,也没下雨,偏偏到了宋应星最擅长的第三场,考时策的时候,老天爷下了暴雨。
虽然考时策,也是动笔杆子,可毕竟也要发挥自己的见解。发挥自己的见解,算是三场考试中,宋应星最擅长的了。
第三场考试的考题是,如何扫平多年为患的东虏,还辽东一个太平。
宋应星看到考卷的那一刻,别提心里有多开心了!他打算从武器装备的角度出发,来阐述武器装备的优劣对战争的影响,进而引到发展科学技术上面,希望朝廷能够重视科学,成立一家研究院。
然而,他一切美好的设想,随着这场持续不断的暴雨,彻底泡汤了。
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此刻,无处下笔的宋应星,头顶上是漏水,脚底下是污水,正不停地朝着号舍外张望。他希望此时,这会试的主考官能够过来,这样他就能提出换个号舍的请求了。即使这会试的主考官不过来,哪怕随便来个考场内巡视的人也好啊!
你是个man of a,但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是一个实践家。
这天下的人,更多是浑浑噩噩,这天下的事,也更多是得过且过,然而更讽刺的是,往往这类人过得更好。
钱谦益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读着圣贤书,满嘴的仁义道德,但是却一步也不愿意走出这聚奎堂。
“大人,您要是看书看得烦了,不如就在这堂内溜达溜达。”身旁服侍的人说道,“这外边暴雨,也不知几时能停。”
钱谦益看了看外边的雨柱,放下手中的书,叹道:“今年会试,真是苦了这些举子了!”
也不过是叹叹而已。
刚放下手中的书,钱谦益就伴随着外边的雨声,沉沉地睡着了。
这可真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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