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门不再说话,左手缓缓地触向了腰间悬挂着的长剑。
男人的眼神也移到了那柄长剑上:“名剑‘月雪’,据说这是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拔剑出鞘,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
顾剑门没有言语,缓缓地拔着剑,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之中。李苏离感受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氛,急忙退到了一边。
男人一笑,手依旧轻轻旋转着伞柄,只是速度越来越快:“公子是想看一看我们的诚意么?”
顾剑门拔出了剑,指着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胀满了宽松的长袍,衣袖不安地舞动着。
男人的手忽然停止了,那些围绕着竹伞旋转的雨水在那个瞬间哗然地落了下来,也就在那个瞬间,那一把竹伞突然“砰”地一声爆裂了开来,像是一朵花在瞬间的绽放一般,所有的伞骨也破裂了,露出了里面金属色的细剑,十七根伞骨炸了开来,十七把细剑散射出来,向两边飞射出去,男人手中握着的伞柄露出了尖锐的剑身,他一跃起身,拿着剑朝着顾剑门直刺过来。
可他的直刺被顾剑门隔开了,他往右边一闪,躲开了顾剑门的反击。顾剑门提剑追了上去,又是一记挥砍。男人弯下身来,他的节奏已经被顾剑门完全压制住了了,他手中的长剑施展不开,只得不停地闪躲。外面的雨变得倾盆起来,雨水敲打着屋檐,发出剧烈的声响,可男人此刻,却只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呼吸声。
“公子是要杀了我么!”男人低喝道。
顾剑门左手使剑,右手挥拳,气势如雷,完全没有了此前的慵懒摸样,而像是战场上的猛兽,所有的尖牙都已经露了出来。他冷笑了一声:“不是要给我看你的诚意么?那么便拿出你的诚意来!”
男人将手中的剑旋转起来,那把被他叫做“暮雨”的剑突然变得无比柔软,缠住了顾剑门的月雪。顾剑门感觉到剑上的力量在瞬间便失去了寄托,心中一惊,急忙挥拳。男人在此刻也撤开了自己的剑,点足后掠。
“公子究竟是何意思?”男人喘着粗气,问道。
顾剑门站在那里,左手持剑,突然闭上了双眼,飞舞的双袖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身上的雷霆之势一下子丧失了。但是在一旁观战的李苏离却知道,顾剑门这是在积聚自己的气势,接下来的他,将变得更加可怕。
这是顾家的绝学武术——兵势。
“既然这样,那便给公子看看我们更高的诚意吧!”男人左手突然一动,刚刚从纸伞上飞射而去插在两边墙上的十七把细剑突然一动。李苏离一惊,睁眼看去,发现许多极细极细几乎透明的丝线连接着男人的左手和那十七把细剑。
顾剑门睁开了眼,挥剑刺向了男人。
男人“喝”了一声,左手用力一扯,十七把细剑从墙上飞射而下,向顾剑门的身后袭来。顾剑门转身旋转着自己的剑,那些十七把细剑被“月雪”一击,突然又一次散射开来。顾剑门突然停住了身形。
十七把细剑开始在厅堂里飞舞,没有规则的飞舞,像是被神人驾驭着一般,放肆飞舞着。可实际上控制着它们的,只是男人不停抽动着的左手。李苏离觉得其中的任何一把朝着他飞来,他都没有办法格挡开来。
然而顾剑门又一次静了下来,那些飞剑绕着他旋转着,却没有进攻。终于,一把细剑朝着他刺了过去,而顾剑门也动了。他突然,开始舞蹈。长袖纷飞,黑袍舞动,顾剑门挥着剑,突然开始了一段绝世的剑舞。他在那十七柄细剑的包围下开始了舞蹈,他挥剑,舞袖,俯身,金属的碰撞声像是琴声一般玲珑有致。顾剑门变得神采飞扬,一剑一舞恍若神人。十七柄细剑一次又一次地逼近,却找不到一丝破绽,而顾剑门便在这金属耀动的森林里,用剑挥着绝世剑舞。
那一个瞬间,李苏离仿佛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顾剑门。那个时候李苏离刚刚拜入顾府门下,跟随顾府当家顾洛离,这位面容坚毅的顾府当家带着他去迎接从天启城归来的小公子。那时小公子的名字已经震惊整个北离。
百晓堂首次评公子榜,列出北离八位可称“公子”的年轻子弟,顾剑门排列第四,得凌云二字。
李苏离很想看一看这位凌云公子,他拼命地抬着头,最后终于在他纵马而过后得一个转头的瞬间看到了那张脸。是比自己还年轻的脸,清秀,冷峻,面带笑容,意气风发,让人握刀的手都忍不住热起来。
“什么凌云公子,还是个野孩子。”顾洛离却笑着骂道。
男人用力地一扯左手,而后突然松开了手。那些飞舞在空中的细剑突然失去了支持,像是暮雨一般,倾洒而下。男人挥着手中的剑,朝着顾剑门一跃而去。顾剑门却停住了身,他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将手中的“月雪”用力地插在了地上,半跪在了地上。最终,男人的剑抵住了他的额头上。
“公子!”李苏离忍不住大喊起来,便要冲过来。顾剑门挥手止住了他。
“细剑长虹,必杀之时倾洒而下,宛若暮雨。真是不错的名字。”顾剑门微微点头,眉宇间竟满是疲惫。
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公子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和我们合作?”
顾剑门垂头不语。
“那为什么还要逼我用出最后的杀招呢?”男人继而问道。
“如果我说,兄长死了,自己却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开。所以很想打一架。你的剑是不是就要刺下来了?”顾剑门撑着剑,站了起来。
男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退后一步,用力地将手中的剑插在了地上:“我说过,这是我的诚意。如果公子改变了心意,将这把剑丢出院子,我们的人便会看到,我们等公子七日。”
男人一挥手,十七把细剑一齐收拢,他抽动着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细丝,将它们缠在了自己的腰间,而后系紧了自己的长袍。
“你叫什么名字?”顾剑门突然开口了。
“我本该没有名字的,但我愿意告诉公子我的名字。”男人依然是那一副充满诚意的语气,“我叫苏暮雨。”
顾剑门点了点头:“是以剑为名啊。可是,你为什么说你本该没有名字,暗河的名字虽然很少透露,在江湖上多以代号称呼,可你们分姓三家,怎会丢了自己的姓名。”
苏暮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恶鬼面具,面具栩栩如生,狰狞可怖,苏暮雨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因为我是傀。”
顾剑门眼神中流过一丝惊诧,随即恍然大悟:“难怪你说,你是代表整个暗河的意志。你是暗河大家长的直属杀手团首领。”
“公子再见了。”苏暮雨转身向着外面走去,只是在即将走出大厅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你的兄长顾洛离少年时出仕青州,曾经请人为他算命,他的命书中说,‘可为国而死,死于沙场,马革裹尸,可为家而死,死于孤宅,寒骨难收,可为己而活,然亲人具死,独善其身’,曾有人为公子算过命么?”
“我的命书上说,一生壮志,空负凌云,死而不得其所。”顾剑门笑道。
“公子说笑了。”苏暮雨转头,走进了雨帘之中。
李苏离看着那个背影,很想知道苏暮雨是如何离开的,就像是他如何来一样。可是他的背影却慢慢融化在了雨帘之中,就那样渐渐地消失了。李苏离使劲擦了擦眼睛,他是军人出身,从不信鬼力乱神,看到眼前之景自然惊骇无比。
顾剑门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暗河三家,慕家便擅长这些诡道秘术,这个苏暮雨能来到这里,一个人做不到,墙外必还有慕家的人在为他护阵。至于诡道秘术,这些事你想不通的,便不用去想了。”
“公子!”李苏离回过神来,急忙问道,“他刚说的事?”
顾剑门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他将自己的剑收起,重新抚了抚长袍:“我们的敌人是凶人,可来做交易的却是恶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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