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柒从冷宫出来时，天色近暮，宴席亦已散尽，诸大臣皆陆续告退出宫了。

        苏柒索性缓步行于石板小径，享受这难得的平静，也让自己纷乱的情绪逐渐理顺、平稳。

        “苏七姑娘。”一声熟悉的呼唤。

        苏柒猛地抬眼，看到了程书凛。

        此刻他已褪下一身戎装，仅着件单薄青衫，立在小路的尽头，眉眼带笑，藏着星河璀璨。

        苏柒失神片刻，也勾了勾唇角，朝他走去，“程意之，在等我？”

        程书凛淡淡微笑，动作极自然地便上前将一枝新折的海棠插入了苏柒的发髻，淡淡的清香随之钻入鼻息。

        苏柒眨眨眼，看着他，有些不解。

        程书凛也似没做过那事儿，只拱手一礼，“苏伯父有些喝醉，墨容兄便带着他先走了，让我在此等候，务必接了七姑娘你一道回府。”

        “顺路吗？”苏柒没矫情，问道。

        程书凛挑眉，颇玩味，“一墙之隔。”

        苏柒颔首，早该想到，但难免感慨。

        隔壁那宅子啊，她幼年时候常常钻狗洞溜过去玩耍，长大后便没去过了，如今平南王回京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那就有劳了。”她道。

        自己先前是蹭着苏大将军的马儿过来的，现在苏大将军走了，她回去就颇有点麻烦。

        毕竟，镇国将军府里无论男女，出门一向都是骑马，从不备设马车轿辇的。

        因此，现下她要回去的话，除了去蹭别家马车，便只有腿儿着。

        有人送，她才不会拒绝。

        程书凛忍不住又深看她一眼，“七姑娘和传言很不像。”

        苏柒嗤笑，“传言那种东西，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程书凛点头，深以为然。

        “你这跟我聊着天便可以把我送到家？”苏柒环顾了一眼周围，忽然开口，语气调侃。

        程书凛一下哑然，也意识到两人这么聊天有点不妥，遂侧开身子，“七姑娘先请。”

        苏柒抬脚就走，忽然恶趣味上头，回眸一笑，“程意之，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未婚夫。”

        程书凛的步子猛然顿住，随后徐徐绽开一个笑，默念：“苏柒……”

        ＊

        宫门外。

        苏柒瞅着那孤零零一匹马，马儿还躁动不安直甩蹄子。

        拿手指了指，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就一匹马？”

        程书凛含笑点头，知道她顾虑什么，没刻意逗她，正色道：“嗯，是这一匹马，你坐上去，我牵你走。”

        对此，苏柒不禁莞尔，很不走心的，“这样，不太好吧？”

        程书凛把马牵到苏柒面前，缰绳递过去，“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苏柒深深看他一眼，随即翻身上马，动作之熟练不输于程书凛，“那就有劳世子了。”

        程书凛始终含笑，“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喊我意之。”

        然后没给苏柒继续说话的机会，牵着马就往前走。

        暮色红霞里，这一幕出奇的美好。

        一路走着，路上行人都感觉重新认识了一次苏七姑娘。

        原来她收了张牙舞爪安静下来的时候，是这么美，就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的罗家姑娘也比不上。

        路再长，速度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我到了。”苏柒直接翻身下来了，和上马时一样的利落。

        没戳穿程书凛一路上的小心思，招招手，“说好了的，这马，我牵回去了？”

        程书凛愣愣的点头，有点遗憾似的，拱拱手，“那在下就告辞了。”

        苏柒低笑，跟他点点头，然后很翻脸不认人把马儿交给门房就蹦蹦跳跳进了府，没一点不舍。

        程书凛指腹间相互摩擦了一下，然后放在心口处，轻声细语，“苏柒，我们……来日方长……”

        ＊

        镇国将军府。

        祠堂。

        昏黄的灯火噼里啪啦炸响，映照出影影绰绰。

        苏柒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背脊挺得笔直，上面纵横交错有三道鞭痕，鲜血沾染上锦缎，显得妖艳无比。

        而传言爱女如命的苏大将军此刻站在一边，手上是一条精致皮鞭，根根倒刺上沾染着鲜红血滴。

        “柒儿，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郎跑去插手别家床笫间的腌臜事儿，亏不亏心？！”苏臻赫声音紧绷，一面说，一面把鞭子使劲儿往地上砸，眼眶都气得发了红。

        苏柒始终沉默不语。

        见她那不认错的样，苏臻赫一时间更气了，吼开嗓子，差点吼灭蜡烛，“老子才离京不到四年，你就开始胆大包天了！”

        “不说你前些年做的那些，什么吃醉酒揍折户部尚书家儿子一条腿，什么一时兴起想听响就砸了十来家铁匠铺，以及抢了那姓刘的儿子的女人又转手送过去一个女人的！”

        “就说你这段时间，跑平乐县去查铁矿，看刘、孟两家腌臜事的热闹，还有怂恿三司开会审！”

        “桩桩件件，做便做了，你还不遮不掩，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你到底还要不要闺誉名声了？”

        “而且你居然还把人顾二小子也给牵扯进来了！人家是有几条命够陪你来胡闹的？！”

        “你真是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丫头！简直欠打！”

        听着苏大将军是越说越生气了，苏柒倒也见好就收。

        抿抿唇瓣，声线冷冽音色凉薄，带着一股分毫不让的执拗劲儿，“老爹你身上有伤，先歇会儿再打吧！不然我挨了打还要给您疗伤，会很累。”

        闻言，苏臻赫拳头攥紧，差点没把自己的骨头捏碎，气息一个不稳，一口乌血就吐了出来。

        苏柒瞳孔一缩，就要站起来去扶。

        “给老子跪好了，不许动！”苏臻赫吼道。

        听出来他的中气十足，苏柒舒了口气，放下来了那颗悬着的心。

        入宫前她已经帮老爹把经脉和真气都理顺。刚才那口血恰是胸口处那块郁结的污血，吐出来反而好事。

        “爹，差不多得了，娘要回来了看我这样，您可没好日子过了。”等着苏臻赫缓过来，见他还捏着鞭子不放，苏柒叹了口气。

        苏臻赫瞪着她，冷哼一声，寒声道：“给老子滚起来！记住了，以后不准再自作主张，要有什么事跟我商量好了再去做。”

        闻言，苏柒却没回应，咬着唇，依旧跪那儿不动。

        有些事情，她绝对不会妥协。

        苏臻赫见着她这样，气又起来了，扬起手就要狠狠地砸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及时拦住了他的动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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