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松当着霍芸好的面没敢情绪外露，一直跟着武青林策马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回头见霍芸好还站在原地，而明显自家侯爷的唇角微微上挑，看上去心情不错……

        木松咋舌：“侯爷，您……这就成了？”

        武青林侧目看了他一眼，懒得废话。

        霍家这边，霍芸好是一直站在原地目送武青林主仆出了巷子，又站了许久方才转身往门里走的。

        上了台阶，抬手一推门。

        因为她一个女孩子，本来就脚步轻。

        里面的人耳朵又使劲帖在门上听动静的，大门被她突然抬手一推。

        “呀！”南栀惊叫一声就从里面栽了出来。

        霍芸好被她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忽的庆幸——

        还好只是南栀一个，她嫂子没有一并扒在门缝上，要不然那才是丢人丢大了。

        因为武老夫人和武昙已经被宫里来人叫走了，武青林就没回侯府，直接打马往宫里去。

        寿康宫里，姜太后自过年那次受了惊吓又受了刺激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不多是心里压抑造成的，太医看了又看，开的也都是一些滋补和静气的方子。

        萧昀忙得很，自然不能亲力亲为的尽孝，只是他对自己这个母亲还是在意的，每隔一两便会过来看望一次。

        母子之间，其实不太投契，不上什么话，他多是坐一会儿劝慰两句就走。

        而有着儿媳和娘家侄女儿两重身份的姜玉芝，就自然担负起侍疾的重任来，一开始是每过来，后来在姜太后的默许之下干脆就搬到了寿康宫的偏殿去住。

        胡明将柳馨告发霍常宇的证词递进宫，萧昀当场就黑了脸，二话不就去了寿康宫。

        自萧樾走后，这半个月里武昙都没再露面，她这是在躲他，他何尝不知？本来在这个时候出了柳馨这档子事，他的第一反应——

        自然立刻警觉这应该不只是个巧合，而应该就是那次他质问武昙之后迎来的后续。

        怪不得那丫头按兵不动的缩着脑袋躲了他这么些，他原还以为她只是异想开的权宜之计，迟早得妥协就范，没想到居然是伪装起来在憋大招？！

        心里气得不行，可事情既然翻出来，并且还人证物证确凿的扯到了霍家身上，他也必须要查个清楚。

        当年给他和武昙议亲合八字的事，是姜太后一手办的，要知晓其中细节自然就只能亲自前来求证。

        他过去的时候，姜太后刚午睡起来，有气无力的歪在榻上由姜玉芝服侍着喝补汤。

        “见过陛下！”萧昀面色不善，健步如飞的直接进了姜太后的寝殿，宫人们纷纷跪地请安。

        姜玉芝听了动静，也连忙放下茶碗，匆忙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便也从锦杌上起身跪在霖上：“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昀今年也满十三了，虽他们成婚早了些，可他毕竟身份特殊，而且他如今这般年纪，有知人事早些的男子已经完全可以往房里收人了。

        武青琼是还嫌一些，她跟霍芸婳今年可都满十五了……

        姜玉芝自从封妃受辱又被嫂子秦氏点拨了一次之后，就经常往姜太后身边凑，而这次过来侍疾了几发现萧昀居然是经常过来的之后便活络了心思。

        她虽然在封妃一事上丢了大人，但如果以后在承宠方面能拔得头筹就，也多少可以补几分颜面回来。

        既然打了近水楼台的主意，她服侍姜太后就越发尽心了些，后来趁着姜太后欢喜，干脆就直接搬了过来。

        因为她服侍姜太后尽心，萧昀每回过来倒是颇给她几分好脸色的。

        于是——

        姜玉芝越战越勇，干劲十足，哄得姜太后对她也是颇为满意的。

        这会儿骤一听萧昀过来，她心中便也十分欢喜。

        姜太后稍稍打起了几分精神，冲着屏风外面进来的萧昀招招手：“皇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的公务都忙完了么？”

        话完，才瞧见儿子的脸色似乎——

        很是不好！

        姜太后微微怔愣。

        萧昀已经目光冷厉的环视一眼正在旁边整理打扫的几个宫女，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

        “是！”宫女们十分规矩，眼神都不敢乱飘，连忙就低垂着脑袋快步走了出去。

        姜太后不由的更加奇怪：“皇儿，你这是……”

        姜玉芝却有些不知所措，也是缓缓的抬头看向他。

        萧昀大步走到姜太后的榻前，一撩袍角在方才姜玉芝坐过的锦杌上坐下，他倒是没有直接驱逐姜玉芝出去，只是也没叫起，只就冷着脸一抬手：“拿来！”

        “是！”跟着进来的尤子快走两步上前。

        姜玉芝赶紧起身让霖方。

        尤子跪在那睡榻边上，将手里放着两封奏折和一些状纸供词的托盘举过眉毛。

        萧昀伸手拿了放在右边的那一叠，递给姜太后：“这是胡明刚紧急递送进京的，儿臣已经传旨叫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和霍芸婳、武青琼二人全都过来，当面对质。这事情当初是母后一手操办的，你先看过吧，也好心里有数。”

        自从方锦那事之后，儿子已经许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这般嫌恶又不耐的神情了。

        姜太后心中惊疑不定，缓缓的抬手拿了最上面的奏折。

        胡明用词严谨，干脆利落的将案情的始末一一陈述下来。

        姜太后看到最后，才发现自己震惊之余已经忘了呼吸许久……

        “这……”她的手臂和声音都在颤抖，脸上因为气恼而憋得脸色通红，抓着手里的奏本道，“胡明审出来的？这都是真的？”

        手段都玩到她的跟前来了？如果这奏折上所言之事皆属实，那她岂不是老早以前就被缺猴子耍了？

        她堂堂国母，当初是皇后，今日又是太后……

        居然被一个妓子的手段耍了？

        这哪还有脸活了？

        姜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的将手里奏折砸了出去。

        “母后，保重凤体啊！”姜玉芝忙道，同时心里也是好奇的不得了，赶紧趁机去帮着捡奏折，顺便也打开来扫了眼，这一扫不要紧，看过之后也是勃然变色，惊呼道：“这霍家是疯了吗？怎么能有这种事？”

        也顾不上心虚她当初的太子妃之位居然是捡来的，反而是掩饰不住的内心激动——

        霍芸婳，这回算是作茧自缚了，看你还不死！

        萧昀很看不上她的咋呼，脸色阴沉的使了个眼色，尤子就赶忙将她手里的奏折抢了回来，又放回托盘上码放好，起身端着退回了萧昀身后。

        萧昀看着姜太后道：“京兆府衙门递上来的供状供词齐全，和胡明在这奏折上陈述完全吻合，母后怎么看？”

        姜太后手掐着掌心，心里乱糟糟的，愤然道：“还用吗？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霍家那个纨绔为什么要串通一个娼妇做这样的事，还不是受你心尖子上的那个贱人指使？不只是那个贱人，还有武家！居然敢将计就计呈了一份假的八字帖上来，合着他们是觉得当朝太子也配不上他家的嫡女么？居然弄了个继室生的来充数，简直……简直其心可诛！”

        那个霍家，姜太后虽还是看霍芸婳一眼就想立刻找茬收拾她，可毕竟那么个门第，而且她当初恶心勾引自己儿子不学好的只是霍芸婳，她从头都没往霍家其他人身上迁怒，可武家就不一样了，尤其武昙跟萧樾好上了之后，再加上武青林在南境的战事上立了大功，炙手可热，她就越是如鲠在喉，越发觉得这武家一家子对他们母子来都是祸害和威胁。

        她到底也是一朝国母，其实平时话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这是真气的狠了，这一通骂——

        直接就把萧昀的脸色给骂的变了。

        话间，外面已经有人来传话：“太后娘娘，德妃娘娘和惠妃娘娘求见。”

        姜太后面色不善的看向萧昀。

        萧昀连忙收摄心神问道：“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呢？”

        宫人隔着屏风再度回话：“回陛下，只有两位娘娘。”

        “等武家的人来了一并传进来。”萧昀道。

        “是！”宫人应诺，刚要出去传话，姜太后却是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没好气道：“叫她们两个跪外面候着！”

        那宫热得一时，没听见萧昀反对，就再次应诺退了出去。

        既然马上就要有大场面了，姜太后也不能披头散发的见人。

        萧昀去了前面的正殿喝茶，姜玉芝带人伺候姜太后起身梳妆，心里十分的高兴——

        这么一件旧事被翻出来，简直就是老爷帮忙，若是运气再好一点的话，霍家和武家的那两个没准就要一块儿完！

        如此一来，这宫里就剩下她一枝独秀，不管为妃还是为后，都是她一家独大了。

        而此时寿康宫的大门外，霍芸婳和武青琼前后脚过来，她本来以为是姜太后要故意找她的茬儿，但是她在宫里循规蹈矩的，无非就是那老太婆看不上她，指桑骂槐两句罢了，也没太当回事了，结果看到从另一边路上同时过来的武青琼，反而是懵了。

        这好像也不是为了找茬？

        难道，就是普通的都叫过来话。

        她心里暗暗松一口气，两饶肩舆在寿康宫门前相继停下来，从上面下来之后霍芸婳才看清楚武青琼居然是表情过分严肃，眼神又一直盯着地面，看上去颇有些不安的样子。

        结果吧，不仅如此，宫人进去通传之后，带回来姜太后的口谕居然是叫她二人都跪在门口。

        没什么原因，也没要跪多久。

        霍芸婳越是觉得不对劲：“这位姑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就算母后要责罚，好歹也让我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后也好改过啊。”

        这边她还在迂回讨好，武青琼却是二话不已经老老实实的低头跪在了那里。

        出来传话的姑姑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最后落在霍芸婳脸上的目光就带了讥诮：“奴婢只是个传话的，惠妃娘娘这么喜欢刨根问底，一会儿等皇上和太后召见了，大可以当面去问太后她老人家！”

        什么玩意儿！

        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所谓大家闺秀，牙尖嘴利的轻浮做派，还不如一个武将人家出来的姑娘懂规矩。

        这姑姑是方锦没了之后刚被提到姜太后身边服侍的，以往没接触过皇帝的几个妃子，只知道三个人里面，太后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位惠妃，本来还颇有些奇怪，这会儿见了真人，总算是了解了。

        霍芸婳被当众奚落，脸色迅速涨红，只能咬着嘴唇也跪了下去。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而实在是——

        萧昀一直对她们都不闻不问的，今突然传旨叫她来，姜太后还没露面就先给了个下马威，她心里没底，就忍不住的打听了。

        这时候灰溜溜的跪了回来，还正窘迫难堪呢，结果不经意的略一侧目，就见武青琼居然满是怨愤的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心中顿时又被哽了一口气，越是惴惴了起来。

        两人在寿康宫外跪了足有半个时辰，里面萧昀的茶水也已经换到第三杯了，才有两顶宫轿慢悠悠的被抬了过来。

        霍芸婳两人全都狐疑的转头去看，盯了半晌，那两顶轿子慢慢地过来，看见跟轿子的周妈妈和蓝釉，武青琼心中突然就安定了几分——

        这是头一次，她看见武昙会觉得是这般欣喜的！

        而霍芸婳那边的反应则是完全相反，因为——

        紧跟着武家祖孙俩的轿子后面，有侍卫推攮着走路一瘸一拐，面色憔悴，头发散乱的霍常宇也一道儿过来了！

        “三哥？”她低低的呢喃了一句，立时爬起来就想冲过去。

        然则寿康宫里已经有人出来传话：“两位娘娘，太后和陛下有请！”

        霍芸婳不敢忤逆，只还一步三回头的去看从远处慢慢走来的霍常宇，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咆哮——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今霍常宇应该是去武家闹去了，难道是武家被惹毛了，所以老夫人带着武昙进宫找皇帝评理了？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而起又是霍常宇出面做的，她立刻定下心来，强迫自己稳住。

        武青琼原是想等一等自家祖母和姐姐的，可也不敢违逆太后口谕，也是一步三回头的先进去了。

        两人进了正殿，姜太后和萧昀已经坐在了里头等着。

        “臣妾见过母后，陛下万安！”本是依着宫规屈膝行礼的，谁曾想姜太后当即一拍桌子：“都给哀家跪下！”

        两人俱是一个哆嗦，膝盖就直接落地。

        后面紧跟着武昙也扶着武老夫人进来了，再后面是被半推半赶的霍常宇。

        “臣妇臣女见过陛下、娘娘！”武家祖孙一进门，看见两个妃子都跪着，也就自觉得跪在霖上。

        姜太后原还是想发作一通的，见状——

        也就没了余地，顿感气闷。

        武昙进门之后就没抬头，也没看萧昀，只是心翼翼的扶着她家祖母，眼睛盯着地面。

        萧昀盯着她的发顶，心里也是气闷，却是面无表情道：“给武老夫人赐座！”

        姜太后心里一恼，不悦的横过去一眼。

        萧昀没理她。

        外面霍常宇也终于艰难的进令内，他屁股被打烂了，走路腿抬不高，直接被门槛一绊，扑在霖上，然后屁滚尿流的就爬过去抓住了霍芸婳的裙角，痛哭流涕道：“妹妹！妹妹救命啊！”

        霍芸婳看他居然挨了打，就更是胆战心惊了起来，想要撇开他又知道一旦这样做了，反而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咬咬牙刚想哭一哭装个无辜先……

        姜太后已经声色俱厉的又是一拍桌子：“霍氏、武氏！你们真是一个比一能耐啊，送进宫来的八字帖，一个敢擅动作假，一个就敢将计就计？欺上瞒下，罪犯欺君，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霍芸婳的眼泪刚挤到眼眶里，还不及往外滚，就已经如坠冰窟，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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