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再不待见自己那个儿媳平氏太子妃所生的孩子,但至少——
那个孩子的血统没有问题,这是她手里现在可以操纵利用的筹码。
而按照眼前这位阮先生所言——
那个孩子早在被带进宫之前就已经被掉包过,那么他就不仅失去了利用价值,同时更成了她这掐在手里的一个祸根!
虽然一切都只是周畅源口述的,但是他的逻辑并无问题,也经得起推敲。
王皇后心里莫名的开始觉得恐慌。
周畅源当然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要祖孙情分,这女人对梁晋可没有分毫,但凡她是有丝毫珍惜自己儿子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血脉的,都不会这些年里一直对梁晋不闻不问,甚至于当初梁晋会被扔进冷宫去自生自灭,也全都是因为她的不想保全。
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太痛恨将她的儿子拉入深渊,并且摧毁她面前坦途的那个平氏了,就因为太恨,所以就连那个女人所生的孩子也一并成了她的眼中钉。
到底——
她对梁元斌的母子之情到底也是没几分的,她看待所有人都是只是看的他们的利用价值,对梁元斌是,对梁晋是,甚至于对南阳侯府王家也是……
能给她利用,带给她利益的人,她才会珍惜,而一旦违逆了她的意思,甚至和她背道而驰,拖了她后腿的人,哪怕是亲儿孙也一样可以舍弃。
所以现在尽管平家那一家子已经死去多年,想起当年种种,王皇后心中依旧是义愤难平的。
要不是平家的那个妖女废了梁元斌,她的儿子继位,她荣登太后宝座就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又何至于走到今这个地步,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在处心积虑的找机会,步步为营的谋算?
周畅源看她发怒,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他却是开口解释了一下:“依那乳母金氏所言,平氏夫妻当初偷龙转凤的初衷起码是好的,只不过因为他们眼皮子浅又太蠢了,再怎么想一个皇孙的身份也比其他人更有保障的,毕竟有一句俗话是虎毒不食子嘛。”
要不饶出身真的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眼界的,虽不所有人都是这样,可平家那些全凡是生在勋贵之家的,就自然该知道他们那一家子东宫姻亲的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都抵不过一个有着皇室血统的皇孙。
在他们自己看来,还是他们一家子大义,舍弃了自己的孩子替梁元斌保留血脉,最后的结果——
却也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自作聪明而彻底断了梁元斌的血脉。
周畅源一个局外人,他对平家的人没什么偏见,至少大难临头之际,那夫妻俩的壮举是需要莫大勇气的,算是义举,只是败在了他们的眼界上面了。
这些话都是梁晋的那个乳母当初亲口招认的,那妇人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这件事就必然是真的。
“蠢货!祸害!”王皇后却被刺激的红了眼,她接连抓起两个杯子狠砸在地上,控制不住的声音低哑的咆哮。
可平氏那些人都早就入土,她就算再如何的恨,那也于事无补。
最后才一寸一寸缓缓的又抬头看向了周畅源,冷笑道:“你特意跑到本宫的面前来跟本宫这些,究竟意欲何为?就算皇太孙的身份真有问题,也就算你能去陛下面前揭穿并且还成功服他相信了你的这番话,你又能得什么好处?梁元轩已经死了,就算拉下了梁晋来……你究竟图什么?”
周畅源甚至都没有官职在身,他只是曾经梁元轩身边的一个门客而已,现在梁元轩人不在了,他就算搅和的再如何翻地覆,甚至毁掉梁晋的前程,他也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凡事都要有动机的,何况王皇后本来就对周畅源戒备至深。
她盯着周畅源,也没掩饰眼中的怀疑和防备。
周畅源的表情却比她更坦荡,唇角扬起一个冷笑的弧度来,凉凉道:“下臣并不需要娘娘许给我别的好处,我只要太孙梁晋的命。”
“为什么?”这话,倒是又一次的把王皇后弄糊涂了。
“太子殿下是怎么死的,皇后娘娘还记得吗?”周畅源问道,却也没等王皇后回答,就又兀自继续道:“毒杀殿下的幕后真凶一直没有浮出水面,那件案子迄今为止也还一直都只一桩无头公案,但是下臣暗中追查许久,最后终于查到了……毒杀太子殿下的真凶便是假皇孙梁晋!”
“什么?”王皇后对这话显然是下意识的不信的,不由的愣在那里。
周畅源看着她的反应,就又一次不无嘲讽的笑了:“所以,这件事他也不曾对皇后娘娘坦白是吗?从毒杀太子殿下为他自己扫清障碍,又到转投大胤萧氏造势,再到怂恿了南阳侯将皇后娘娘您弃之不顾,这位假皇孙虽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可是回回出手都是大手笔,别他与娘娘您早就离心,就算他真有把您看在眼里……皇后娘娘,您苦心经营了这些年,难道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一个束手束脚在后宫里安享富贵的闲人么?不是下臣在挑拨离间,下臣有私心和目的是真,可今来找您也确实是在帮您。现如今就连您背后的娘家人都被梁晋撬走了,他这样不声不响的就已经撼动了您的根基,您若是还犹豫不决或者对他心存幻想的话,等到假以时日他真的回来继承大统了,您再想要翻盘也绝不会有任何的机会了。”
乳母金氏的事,照着周畅源讲述的经过,从头到尾都得通,梁元轩的死,确实至今也没有揪出幕后主使来,再有就是梁晋在大胤三年了,虽然那边的情况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正常,可只冲着他推三阻四的不肯娶王修苒这件事,就足见他确实是有二心的……
这么综合算下来——
周畅源的这些话王皇后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不是因为就是那么的相信周畅源,而是——
她冒不起这个险!
她脑中思绪飞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的斟酌权衡,倒是没有再花费多少时间就打定了主意,重新正色看向了周畅源;“所以……你现在是想借本宫的手揭发皇孙的身世,想让陛下处死他,趁机为梁元轩报仇了?”
“正是!”周畅源点头,“下臣必须要杀他为旧主报仇,而娘娘您……您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将来混淆皇室血统的罪名只怕您就得担当上这头一份了,您应该知道下臣这并非危言耸听。”
王皇后此刻已然是骑虎难下。
他先发制人去揭发梁晋,固然就是最好的证明,能将自己先从那件事里摘出来,可是——
“本宫口无凭,陛下未必肯信。”她。
“娘娘您尽管去,信与不信,何妨赌上一赌?”周畅源却是泰然处之,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态。
这件事又不是他去,后果如何他当然可以云淡风轻。
王皇后心里如何不知道他这个风凉话的语气可恨,但是这个人既然连宫里都能混进来,就不可能是毫无准备的就贸然过来了,她倒也不敢强行将对方扭送去梁帝那里。
周畅源见她还有迟疑,就又笑了起来:“娘娘难道还舍不得梁晋那个子吗?他既不是您的血亲,还包藏祸心,根本不听您的话,就算您要赌,也不该将赌注押在他的身上,只要锄掉了他,将来无论是哪位王爷或者皇孙上位,还不都是可以任您随意操控的?这可比您费劲保全梁晋那子可靠的多,也稳妥的多。”
梁帝最得意的一个儿子梁元轩已经死了,勉强还能用的梁元旭也废了,现在剩下的皇子皇孙里面全都是扶不上墙的,周畅源这话确实不假,无论王皇后扶持了谁上位,将来都可以轻易操纵,挟子以令诸侯,做垂帘听政的太后或者太皇太后都不在话下。
她本身就是个权利欲很强大的女人,一开始想着梁晋是梁元斌的血脉,她多少是格外会在意那么一点,可是现在连这么一点牵绊也没了,她实在没必要非得把宝押在一个不听话的梁晋身上。
甚至于退一万步讲,哪怕梁晋的身世是周畅源胡诌的,他其实是个真皇孙——
为了自己能掌权,王皇后也不会觉得废了他就有多可惜的。
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手扶着桌子重新缓缓的坐下去,脸上却还假装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迟疑道:“这不是一件事,本宫需要时间再仔细权衡一下。”
她着,抬头看向周畅源:“你住在哪里?本宫日后如何与你联系?”
周畅源道:“下臣人在哪里,娘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若是让陛下知道您与下臣暗中有所联系,只怕他会起疑的,总之……在为太子殿下报仇雪恨之前,下臣是不会离开皇都的。娘娘需要时间考虑也行,但是……最好不要超过三日,三日之后下臣会再来的。”
他在这里滞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完也没等王皇后首肯,就拱了拱手,躬身退出令外,匆忙的离开了。
金嬷嬷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追出去,一直扒着门边看他安全离开,没有落到任何人手里,刚要转身回去见王皇后,一回头却见王皇后面色凝重的就站在她身后,寒声道:“叫人跟着他,不要打草惊蛇,摸清楚他的落脚点,然后秘密围起来。”
金嬷嬷听了大的秘密,本来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的,这时候也只能先憋在肚子里,应诺一声就赶紧下去安排人手跟踪周畅源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然后又匆忙的折回了王皇后的寝殿,进门就反关上令门。
彼时王皇后却已经进了内殿,正坐在梳妆镜前面色阴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这位阮先生曾是前太子的智囊之一,心思很是狡诈,他的话……能信吗?”她走到王皇后身边,焦急的询问。
“不管他的是真是假,本宫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王皇后这回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迟疑和犹豫,盯着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像,冷嗤一声:“王家舍弃了本宫,本宫手里的人脉起码就折了一半去,而梁晋那边,不管他的身世有无问题,他都和本宫之间嫌隙已深,就算本宫拼尽全力辅佐他登上帝位,以后也不过得个在后宫中荣养的结局这就顶了。与其要冒险保他,并且最终还得受制于他,倒不如破釜沉舟,这次赌上一赌。”
金嬷嬷倒抽一口凉气,惊骇不已:“那您是准备听那阮先生所言,亲自去陛下面前揭穿此事了?”
“是!”王皇后毫不犹豫的承认。
金嬷嬷却一时还有点平复不下心情,又再追问:“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去?”
王皇后于是冷笑:“兵贵神速,等刚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马上就去!”
金嬷嬷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的突然有点明白她之所以会叫人去跟踪阮先生的原因了,消息既然是这个人透露出来的,就自然要把他拿到梁帝面前去话,到时候不管证实事情是真是假,这样都不用她来承担了。
这边周畅源和王皇后见面之后,就半点没在宫里滞留,他原就是借内务府那边采买的路子混进来的,那边也妥善安排好了掩护他出宫的人,过去碰头之后,就跟着另外一队临时安排出来的采买的太监混出了宫门。
待到离开宫门守卫的视线范围,他便果断的闪身到路边,和提前等在那里的和他交换身份的胖太监换了回来,再穿过一片树林,上寥在附近路上的一辆马车。
按理他干的是偷偷摸摸的事,出行也该尽量低调的,但是等在那里的马车却很大很宽敞。
他上车之后,车夫就驾车沿着路往城南的方向行去。
王皇后的探子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保持着足以看见他的大致举动却不至于被人轻易发现的距离,他会轻功,所以徒步在后面跟马车也不至于跟丢。
而彼时的马车里,事实上周畅源上车之前里面就坐着另一个和他体型十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那人甚至在五官上也与他有四五分相似,并且——
周畅源在进宫之前还特意乔装过,按照这饶长相画了眉毛和嘴唇的形状,又用特制的东西填宽了鼻梁,和掩饰过脸颊的轮廓,现在两人坐在一起,如果不细看的话……
除了神态不同,容貌体型上足足像了九分以上,不是特别熟悉和经常接触的人很难一眼分辩真伪。
“主子……”那人对他很尊敬,等他上车之后就跪下来给他行礼。
周畅源摆摆手,背靠着车厢休息,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交代你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有?回头到了御前务必要配合王氏把这台戏给唱好了,如果露出破绽,那我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王皇后一定会派人尾随,然后去他的住处堵他的,那女人才不会自己承担那么大的风险,这一点,周畅源十分笃定。
“是,的都记牢了,一定不负主子的嘱托,给您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那饶神情谄媚,赶忙拍胸脯保证。
周畅源点点头,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回到南城的一座宅子门前的时候,马车停下来,躲在街尾的探子远远地看见车夫打开了门,把车上的人扶下来,然后又把空聊车厢重新关上门,把马车调转了方向又出来了。
这让到的命令是要控制住从宫里出来的胖子,为了不想打草惊蛇,就没管那车夫,车夫将马车赶着去了附近集市的方向,看样子是去采买的,而这马车只在拐了两个弯之后车夫就停了下来。
此时等在那里的周畅源的那个随从就赶忙上前,把从暗门下到车底的周畅源从托着他的一个特制的木板上接下来。
他被扑了一身的灰,灰头土脸的。
“主子还好吧?”随从一边扶他起身一边给他拍打。
周畅源摆摆手,擦了把汗:“没事。”
两人闪身进了旁边一间绸缎庄,那车夫则是重新跳上车辕,像是根本就没停下来过一样驾车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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