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肃玉起念就要离去,却听钱老爷说道:“钱某正好有事相求,若能听钱某一言,不论是否能够相助,都会奉上百年黄精一株。”
黄精即是黄连精块,也是功效颇多的奇药。百年若无夸大,最少也是未开智的精灵,世所罕见。
钱老爷看着腰间玉佩荧光未灭,知道高人还在附近。他起身向四处拱手,恭敬道:“钱某请您救人一命。如您不愿,离开时可沿着通富庄河道,前往一户单独人家,是当地有名巫医叶婆子的住处。她家东南角地下,就埋着黄精。”
怎么会和叶婆婆扯上关系?唐肃玉暂停离开的打算,他自信哪怕被人发现,只要念头不散,就不会被找到。
过了片刻,钱老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却知晓来人还在,心中泛起希望,道:“只求您能保叶氏一命。她因钱某缘故,被人构陷罪名,压在巴陵牢狱中。只要您能将她带到钱某面前,钱某额外会奉上蓝田暖玉一枚。”
蓝田暖玉,多用于养神聚精,还能在五炁突破时辅助镇静心神,也是修士奇宝。
钱老爷和叶婆婆是什么关系,居然舍得下如此重宝?
“当年钱某落魄流荡到此地,多亏叶氏相救,赠与金银,度过劫难,才有今日皇商钱通富。若非钱某身家另有作用,就是答应那位爷,奉上所有家产也在所不惜。”
那天会面,自己除去打招呼外,并没有任何发言机会。以往过年拜府,也是乌泱泱的农户、仆从混在一起。唐肃玉看他言辞恳切,心下决定,赌钱老爷不记得自己的声音。
“据我所知,叶氏昨天就被抓走。钱老爷真的重视此事,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练字养神?”
钱老爷脑中突兀响起孩童声音,吓得撞在书桌上,桌面一片狼藉。
好在他行商多年,诡异情形见得多,很快镇定下来,扶着腰疑惑道:“叶氏被抓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何来昨日之说?高人您不用试探钱某。钱某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钱某发誓下半生挣不到半文钱财。”
叶若祖的消息是假的!那么所谓的关押地点也定然有疑。
究竟是谁利用信息差算计?元氏、无射军还是钱老爷口中的那位爷。
他继续传递神念:“巴陵牢狱守备森严,钱老爷也说事涉那位爷,一块暖玉可不值。”
“神通纸马不知能否入得高人眼中?”
神通纸马!天罡神通撒豆成兵的替代之术。传闻中,道门八仙之一,张果老就将此术运使出神入化,几乎能媲美撒豆成兵。
“手握神通秘法,看来钱老爷不简单啊。”
钱老爷苦笑道:“成也纸马,败也纸马。实不相瞒,钱某祖上姓张,却因纸马术,不得不背井离乡,改姓求生。祖辈有训,神通可传不可学,学者逐出家门。如今几代下来,只剩钱某这一脉,家中儿女并不知情。我打算将神通秘密带入棺中,彻底掩藏。”
“好。有钱老爷的话,某愿一试。去也!”
唐肃玉不再犹豫,飞往巴陵牢狱。
巴陵风雪交加,路上行人甚少,家家户户都在猫冬。
牢狱在巴陵镇西北方,建在地下,出口狭窄只能一人通过。平日里只有数位看守。唐肃玉赶到时,发现一支甲胄分明的小队,正在附近扎营巡逻。
果然不正常,普通农妇,能让军队来巡逻值守?
他诵念黄庭,封闭念头,绕过阻拦,徐徐向下。
神行不是不可以穿地,只是触碰实物会消耗神念,现在这种情况,需要尽可能保留力量。
狭窄的过道里昏暗无光,只有尽头点着火把。他贴着墙壁游曳,很快确定到叶婆婆的位置。
叶婆婆身穿麻衣,缩在半人高,不足两平米的牢房中,不断咳嗽。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寒冷使得她止不住哆嗦。
唐肃玉恨不得吐出三昧真火,杀死所有利用婆婆算计的人。
眼下还不是时候,救出婆婆最为重要。
他不断告诫自己,然后散出一缕念头:“婆婆,婆婆。”
叶婆婆止住咳嗽,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小鱼儿的声音?难道老婆子快要死了?老婆子我子散亲离,孤苦半生。积德行善半辈子,临了才得到娘娘庇佑,如今还没能传播娘娘的名号,就要下了地府。是了,那群吃人的玩意怕是连老婆子的魂魄也不会放过。”
“可惜见不到小鱼儿长大的样子,也不知道乖孙女若祖怎么样了。老天开眼,看看人间吧!”
“喊什么!喊什么!”狱卒跑过来,拿着木棍敲击墙壁,发出巨大声响,不曾想他却凑过来低声道,“叶婆子,您老忍会。老张已经回去取被褥枕头,委屈您在这待几天。”
他探着头看向来处,怀里摸出一张油纸包递进去:“家里媳妇做的素包子,不知道婆婆您出事,没做准备。外头那群军爷盯着,不好过于显眼,您先吃点填填肚子。”
叶婆婆接过油纸包,仔细望去,恍然道:“你是陈家小子?”
“哎,您想起来啦?我的亲事还是您搭的线呢。”陈狱卒朝外喊道,“进了牢狱还要这要那,想得倒美!”随后回头,“叶婆子,开过年来小子我也要当爹了,到时候小子娃儿的满月酒您一定要来。您放心,老张在外头帮忙打听。”
“劳您费心了。”叶婆婆感激道,“老婆子的事不简单,陈家小子你最好别管,免得给自己惹来祸事。”
“小子懂得。”陈狱卒嬉皮笑脸,告罪远离。
唐肃玉见人走远,再次传递念头:“婆婆,我是小鱼儿,有事您低声些说。”
他贴在叶婆婆额头,稍稍运转三昧真火,寒冷瞬间被驱散。
叶婆婆惊道:“小鱼儿真是你?不是婆婆快死了做梦吧?”
“婆婆,时间紧迫,小鱼儿没法和您闲聊。您知道是谁下令抓您的吗?”
“好像是军队的人,说婆婆供奉邪神。胡说八道,泰山娘娘护持女性、孩童,供奉的人一不要金银祭祀,二从不聚众敛财。欺负老婆子见得少吗?”叶婆婆神色激动,双手死死抓住衣裳。
唐肃玉又用念头传达清静经,安抚叶婆婆,然后问道:“婆婆,您是不是已经想起元若祖的事?”
“你怎么知道?”叶婆婆下意识回道,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整个人缩到最里面,“你不是小鱼儿,你们想干什么!老婆子不认识什么元若祖!要杀要剐老婆子也不怕!”
“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婆婆,这还是小鱼儿告诉您的。”
“真的是你,小鱼儿?快走,快走,这事与你没有干系。”
“好,婆婆,我只问一件事。”唐肃玉瞧着叶婆婆的神色,知道她不愿意说出更多,“您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也就一个时辰不到。”叶婆婆在虚空中胡乱摸索,“小鱼儿,小鱼儿,你不会是死了吧?作孽啊,你还那么小。”
唐肃玉无奈道:“婆婆,我活的好好的,您放心。等您出去,我一定第一个过来。您摊开左手,不要动。”
叶婆婆照做。他吐出心火,凝聚在婆婆掌心。三昧真火太烈,怕伤到婆婆,还是自身五炁赤帝心火温和些。
“心火能维持三个时辰。婆婆,小鱼儿先走一步。”
唐肃玉没有停留,回转观中。
见到他肉身醒来,叶若祖直接跪坐平视,问道:“怎么样,看到婆婆没?”
他看向期待、焦急、无助的叶若祖,缓缓道:“婆婆没有被关在你消息所说地方。”
唐肃玉站起身,面上掩不住的疲惫,他强撑着将经过叙述出来,隐去钱老爷的“纸马”,一五一十的概括。
“叶姐姐,你所知消息究竟是谁送达的。那里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眉心明珠散发热量,驱散困倦感,“目前看来,是刘义贪图钱老爷家产,怂恿不知姓名的那位爷抓了叶婆婆。那位爷生杀由性,是个不好惹的。钱老爷身份特殊,他应该知道,所以没有直接动手抢夺,而是杀鸡儆猴,等着钱老爷乖乖送上门去。”
“现在情况看来,救人不难。钱老爷也有办法保住叶婆婆。趁各方算计未反应过来,尽快出手。”此事只能由我和叶若祖去做,否则会牵连观中。
想到此处,唐肃玉拉住叶若祖手臂,道:“叶姐姐,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
叶若祖皱眉道:“钱老爷如何值得信任,难道不会是另一个陷阱吗?”
“因为利益。不管钱老爷所说是否属实,叶婆婆被救与否实际上不会给他带来损失,他和婆婆之间的利益联系是最弱的。”
“刘义贪财,婆婆是死是活对他不重要,即使被救也会自动归咎到钱老爷头上。有人利用你和婆婆的关系设局,必然有所图谋,自入圈套可不好。”
“而钱老爷愿意付出完全不对等的利益,请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救出婆婆。你说他所求是什么?他是皇亲国戚,外孙极度受宠。财富、地位都不缺,难道他会看中叶姐姐你的隐世身份不成?”
叶若祖觉得有理,只是不想唐肃玉跟随。
“叶姐姐,你若非要独自前去,我就只能请师兄帮忙。到时候彼此间没有沟通,出了岔子,谁来负责?我留给婆婆的心火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耽误不得。”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唐肃玉将三昧真火附着神魂驱散寒意。叶若祖用冰雪飘带束缚住他的腰身,清炁托起身躯,迎着风雪冲天而起。
风怡看向毕老观主,面露担忧道:“师父,就这样放任小鱼儿离开吗?”
毕星闭目答道:“不用担心,小鱼儿有想法和行动,是好事。你没发现,他将玉佩也带在身上?”
风怡念头一转,笑道:“真是好小子,早就找好退路。害师兄我白白担心。”
来到牢狱不远处,两人平稳落地。
唐肃玉提议由他施展神通下场雨,好增加风雪势头,叶若祖再鼓吹北风。
很快,风雪更加迅猛,常人几乎难以睁开双眼。
营口的篝火几次被吹熄,巡逻队士纷纷掀开帐篷钻进去取暖。天下能人异士终究在少数,军队普通人也受不住自然的力量。
天象还需要有人操控,叶若祖留在原地等待。
唐肃玉丝毫不惧风雪,轻松走在雪地中。落下的雪花被瞬间蒸发,散出道道云烟。
他来到牢狱门前,看守已经关了入口大门,在地下避寒。火气吐出,将木质牢门烧成灰烬,他用衣襟遮住脸部,只留双眼和口鼻,沿着阶梯向下。
不多时,他就听到陈、张两位狱卒在那闲聊。
唐肃玉大方走过去,道:“两位,某奉通富庄钱老爷所托,来带叶婆子离开,请行个方便。”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下意识拔刀,在看清只是个娃娃身形的人物后,张狱卒嘲笑道:“哪家的娃娃,不好好在家吃奶,来牢狱这鬼地方,快快回去找你娘亲把。”
唐肃玉也不废话,将三昧真火吐于右掌心。
炽热的温度瞬间笼罩着阴暗的牢狱,陈、张两位立时像是站在夏季正午的日头下,口干舌燥。
他恐吓道:“不想死,就带我去找叶婆子,否则某家神通可不长眼。”说罢右掌贴在墙壁上,竟将石砖灼烧出拳头大小的窟窿。
陈狱卒打着摆子,手中钢刀掉落在地,哆嗦着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小的带您去。”
他扶着墙,忍着尿意,艰难地前进。
唐肃玉可没时间等待,让他指个方向,快步向前,故意越过关押叶婆婆的牢房后再折回。
钢制的铁栅栏被直接烧断,他推醒裹着单薄棉袄的叶婆婆,拉着对方走出牢门。
心火从掌心持续传递过去,他带着叶婆婆回到地面。
“婆婆,随我来,小心点,注意脚下。”
未曾料到,风雪中有两人站在牢狱不远处,正好和唐肃玉撞个正着。
其中一人身披铠甲,头戴铁盔,浑身阳气透体,驱散风雪;另一人手捧画轴,身着单衣,眉宇间透着书卷气,雪花落在他身上也不在意。
这下糟了。不知道眼前两人究竟是何来历,有何神通,叶若祖那边又是什么情形。
唐肃玉心下一紧,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万一对方还有其他后手未到,才是真的困境。
他捏着嗓子道:“叶婆子,你自去钱府,不用等某家。留在此处多个累赘,某家施展不开。”
叶婆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在亲眼瞧见小鱼儿烧穿手指粗细的钢条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是累赘,心中暗下决定,口中道:“多谢大仙。”随即向后跑去。
年轻书生饶有兴致的看过来,也不阻止叶婆子离开,反倒是问道:“阁下是哪家法门的弟子,为何要插手人间之事?”
唐肃玉学着反派笑,好一阵后才回答:“钱老爷给的太多,某拒绝不了。”
叶婆婆已经不见身影,但是修士功法千奇百怪,必须给婆婆预留足够多的时间。
“若是为些黄白之物,我家大人是天子胞弟,能给你的更多。尊下不如改投我家大人,如何?”
唐肃玉早就对大魏皇室不满,口中直言不讳道:“若是呼来喝去,某家与狗有何分别?”
“你!”书生怒极反笑,“好,好,好。阁下如此目中无人,想必道行高超,神通卓绝。虫某今日领教一二。”
说罢,他打开卷轴,无数幻影从画卷中走出。有飞鸟、走兽、昆虫,嘈嘈杂杂,不多时就占据大半空间。
奇怪的是,盔甲男子的两步范围内,并没有任何幻影靠近,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静静地看着。
飞鸟群无视风雪,急速靠近。
似假还真。
唐肃玉自然不愿被接近,免得遭到暗算。他鼓起腮帮子,吐出赤帝心火,将真火暗藏其中。外人看来,一团火球凭空出现,呼啸着横扫幻影。
书生笑道:“我当是什么通天手段,原来是开了心火,五炁通一的野路子。”
当下轻拂画卷,飞鸟霎时间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数不清的飞虫。
“阁下可曾听过虫家巫蛊?”书生显得漫不经心,“既然你执意要插手,那么稍后将你炼成活尸,也不算坏了规矩。阁下放心,你的肉身腐坏前,虫某会保证你六识不失。”
恶人养恶犬,吠吠讨欢心。
唐肃玉也不再留手,火球直接无视虫群,直奔书生而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许,却没有丝毫减弱火球的威力,眼瞧着就要撞到书生,一柄巨剑突然横挡于前!
火球撞击到巨剑后,未能发出半点声响,就消失殆尽。
书生很是不满道:“小小心火,何须你来替虫某挡下?对方瞧了,岂不是小看于我。”
盔甲男子仍不言语,只是转过巨剑另一面。只见剑身坑坑洼洼,竟有金属化水流下,厚重的巨剑差点被烧穿!
书生看后惊惧不已,要是火球挨着自己一下,肉体凡胎必死无疑:“这是什么神通?如此威能不可能寂寂无名。”
气温还在下降,雪花变成小块冰雹砸下。
唐肃玉再次吐出一团火球,也不攻击,笑道:“井底之蛙,不见天日。我门师祖论道太上时,你家老祖宗还在那茹毛饮血呢。”
书生气得不轻,但又忌惮对方神通威能,也顾不得面皮丢尽,老实收了画卷。
“今日就此作罢,如何?”唐肃玉双臂环抱,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慌乱。
盔甲男子向前一步,嘶哑的声音传出:“有意思,除去那一脉,三昧真火原来还有传承?”
被人叫破神通,唐肃玉脸色一变,道:“你既然知晓我的真火,难道是有信心应对?”
“风某没有信心,也不敢有。那一脉都是用火的疯子,风某无法确认你也是正常的。”盔甲男子随意丢掉巨剑,“万一伤着风某一根毫毛,还不好赶尽杀绝,实在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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