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婧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了，她可不是夏若飞这样的甩手掌柜，作为桃源公司的合作伙伴，同仁堂集团的情况她是详细了解过的。

        唐蔚然是集团副总裁，虽然是企业性质的，但套用行政级别的话那也是副厅级了，而且整个集团下属那么多家子公司、研究所、医院，其中还有两家上市公司，资产亿万，这样一家大集团的副总裁，居然把姿态摆得这么低，这让冯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她看唐蔚然神色十分真诚，并没有作伪的成分，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带着唐蔚然和他的随员一起下了楼。

        唐蔚然的这个随从，是他专门从同仁堂集团下属中医药研究院里找来的资深研究员，名叫郑旭，今年四十多岁，在中药材研究、辨识方面也是一把好手，经验十分丰富。

        冯婧偷偷地给夏若飞发了一条微信：董事长，同仁堂的唐总已经亲自下楼等你了，你那边尽量快一点吧！

        一会儿工夫，冯婧感受到手机震动，她划开屏幕一看，夏若飞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冯婧不禁一阵无语。

        该提醒也提醒到了，夏若飞要怎么处理，她也只能无条件支持。

        冯婧陪着唐蔚然一起站在综合楼下等了十几分钟，十二月的三山还是挺冷的，而且海边风还不小，习惯了京城干燥环境的唐蔚然和郑旭更是觉得那风似乎都要透到骨头里了，就算是捂紧了衣服，也没有任何作用。

        直到远远地看到夏若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冯婧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真担心再等一会儿，这两位还没开始谈判就要被冻病了。

        相比于唐蔚然等人臃肿的着装，夏若飞则轻便多了，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配着一双白色休闲鞋，上身则是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T恤外面套着一件墨绿色的飞行员夹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街头少年一样，如果说夏若飞是个在校大学生，也绝对有人相信。

        唐蔚然来得匆忙，只是辗转通过卫健明联系卫骏，然后卫骏再从赵勇军那里要到了夏若飞的电话号码，对于夏若飞的具体情况并没有更多的了解。

        所以他就没注意到正在走过来的夏若飞，他还以为是桃源公司的普通员工呢！

        还是冯婧在旁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唐总，我们夏总来了！”

        唐蔚然这才惊觉，原来那个一身休闲打扮的年轻人就是卫健明口中那个背景深不可测的夏先生。

        他连忙挂起了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夏总，您好您好！我是同仁堂的唐蔚然！”

        夏若飞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说道：“唐总你好！让你们久等了……”

        “不敢不敢！”唐蔚然连忙说道：“夏总，是我们打扰了才对！之前我们集团旗下连锁公司的员工，对业务不太熟悉，多有得罪了……”

        夏若飞淡淡地反问道：“只是对业务不熟悉？”

        唐蔚然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说道：“这个……我来之前已经责成集团纪检部门对此事进行调查了，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夏若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唐总，咱们上楼坐下来再谈吧！”

        “好的好的，夏总先请！”唐蔚然说道。

        夏若飞也没有客气，点了点头就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

        经过冯婧身边的时候，夏若飞说道：“你通知一下林总，让他也来会议室。”

        “好的！”冯婧应道，然后她一边给刘倩示意了一下，一边放慢了一些脚步，和唐蔚然一起跟在夏若飞身后走进了综合大楼，而刘倩则会意地拿出手机来通知林总。

        走进了大楼里面，唐蔚然才觉得身上有了几分暖意，他也不禁暗暗苦笑，希望这番折腾能够让夏若飞感受到诚意，他一个堂堂大集团副总裁，把姿态放得这么低，的确也是有点难为他了。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的时候，接到刘倩电话的林总也从楼上的招待套房里下来，刚好在会议室门口遇到了夏若飞等人。

        林总见到落后夏若飞半步，脸上带着热情笑容的唐蔚然，也不禁楞住了。

        唐蔚然不认识林总，但是林总对唐蔚然却并不陌生。

        因为唐蔚然本来就是分管连锁公司的集团领导，林总虽然没有和唐蔚然见过面，但是在公司网站的动态新闻以及经常召开的电视电话会议上，却是早已对这位集团领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唐总好！”林总连忙恭敬地叫了一声。

        唐蔚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总，夏若飞在一旁笑着说道：“林大哥下来啦！”

        接着他又对唐蔚然说道：“唐总，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可是你们同仁堂的精兵强将啊！他是你们连锁公司华东区副总林忠明。”

        唐蔚然顿时恍然大悟，同时夏若飞刚刚那句“林大哥”也让他心里多留了个神。

        唐蔚然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主动向林忠明伸出手去，说道：“你就是忠明同志啊！你的名字我在京城也听说过好几次，在钱塘店的时候就是业务好手啊！和桃源公司在铁皮枫斗上的合作就是你一力促成的，我没记错吧？”

        林忠明连忙伸出双手和唐蔚然握了握，然后谦虚地说道：“唐总过奖了！那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说完，林忠明也向夏若飞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哪能听不出来，夏若飞刚才是故意给他撑面子的。

        夏若飞哈哈一笑，说道：“唐总、林大哥，咱们进去谈吧！”

        一行人这才走进了会议室，分宾主落座。

        唐蔚然坐下之后，立刻就神色诚恳地说道：“夏总，首先我要向你、向贵公司表达歉意啊！因为个别员工的问题，导致双方出现了误会，甚至连合作的事情都被搁置了，这是我们这些集团领导的失职啊！”

        夏若飞微笑着说道：“唐总言重了，做生意嘛！总得讲究你情我愿，谈判中出现意见不一致也是正常的……”

        唐蔚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夏若飞说得这么大度，难道是不准备追究？可是刚才进门之前，夏若飞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啊！

        就在唐蔚然患得患失的时候，夏若飞话锋一转说道：“与同仁堂的合作没有谈成，对于桃源公司而言其实也未必全是坏事，我对于我们公司产品的竞争力还是有信心的，我相信鹤年堂、长春堂、回春堂这些传统老字号，对我们公司的铁皮枫斗、冬虫夏草应该都会非常感兴趣，这两天我们也在积极联系这些潜在的合作药房，在业务上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唐总大可不必道歉……”

        唐蔚然听了之后不禁连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忙说道：“夏总，我们同仁堂对于桃源公司这个合作伙伴还是相当重视的，集团董事长卫健明同志听说此事之后，亲自指示纪检部门启动调查，并且委派我代表集团过来和贵公司继续商谈合作的事项，生意上的事情，毕竟做生不如做熟嘛！还请夏总再考虑一下和我们同仁堂继续合作……”

        夏若飞早就从赵勇军那边掌握了信息，知道唐蔚然此行的目的，他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唐总，对我们而言跟哪一家合作都是一样的，我们除了利益之外，更看重合作的长远性，以前我跟林大哥在铁皮枫斗的销售上，合作就相当愉快嘛！”

        唐蔚然心中暗暗苦笑，夏若飞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他跟林忠明之前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这次冬虫夏草的合作也基本就差签字了，如果不是权限问题，林忠明早已带上亮眼的业绩返回江浙省了。

        现在局面完全变了，就只是因为陈顺一个人的缘故。

        看来不拿出诚意来，严肃处理陈顺，这谈判根本没法进行下去了。

        而且这事儿还拖不得，夏若飞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已经跟鹤年堂等同仁堂强劲的竞争对手取得联系了，拖得越长，越容易发生变数。

        唐蔚然可不会认为夏若飞是在虚张声势，因为他从卫健明那边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夏若飞这边的确是有可能转而跟鹤年堂合作的。

        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夏总，麻烦你稍等片刻，我出去打个电话……”

        夏若飞微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唐总请便！”

        唐蔚然走出会议室，立刻就往京城拨了个电话，询问纪检那边暗中调查的结果。

        其实这个事情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工夫就能查出来。

        调查结果显示，陈顺是连锁公司副总陈伟南派出来的，并没有经过公司集体会议研究，派得非常急。

        而陈顺跟陈伟南的亲属关系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唐蔚然了解了情况之后，又把林忠明叫了出来，和蔼地问道：“忠明同志，有些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陈顺介入谈判工作之后的具体情况？”

        林忠明对陈顺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而且现在的形势他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唐蔚然对夏若飞的态度他却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林忠明也没有什么顾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陈顺直接空降下来接管谈判，然后还在谈判中故意摆谱，甚至开出远低于实际价值的收购价等等这些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唐蔚然听了之后，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自然很轻易就能分析出来，陈伟南这是派他侄儿过来摘桃子的，如果谈判成功的话，这次合作肯定是以连锁公司的名义跟桃源公司签署协议，到时候就没有林忠明什么事了，所有的业绩都归属与陈顺了。

        不过唐蔚然很不解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摘桃子的活儿，陈顺怎么会给办成了这样呢？这个家伙是个二百五吗？

        不过唐蔚然现在不想深究这么多为什么了，他温和地对林忠明说道：“忠明同志，情况我了解了，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集团不会任由这种不正之风蔓延，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谢谢唐总！”林忠明有些激动地说道。

        唐蔚然让林忠明先返回会议室，他自己则第一时间给卫健明打了个电话，把他跟夏若飞初步接触的情况，以及所掌握的有关陈顺的情况都汇报了一遍。

        卫健明听完之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说道：“简直是给同仁堂丢脸！如果下面的业务经理都是这种素质，我们发展战略做得再漂亮，那也都是空中楼阁！”

        唐蔚然说道：“卫总，作为分管领导，这个事情我有责任，我向您检讨……”

        “你能有什么责任？”卫健明打断了唐蔚然的话，说道，“这分明是个别中层领导为了一己私利，枉顾集团利益！”

        他这话相当于是定性了，不但陈顺要被严肃处理，连陈伟南也摆脱不了干系。

        “卫总，夏先生那边，应该是想要见到我们的诚意，否则谈判没法进行下去了……”唐蔚然说道。

        卫健明毫不犹豫地说道：“陈顺辞退处理，陈伟南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待集团研究后再严肃处理，就按照这个调子，先跟夏先生谈！我会跟纪检那边打招呼，加快进度的！”

        “明白！”唐蔚然说道，“卫总，那我先进去了，这边有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的。”

        “嗯！辛苦你了蔚然！”卫健明说道。

        “哪里哪里，分内的事儿！”唐蔚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挂了电话之后，唐蔚然回到会议室，对夏若飞说道：“夏总，刚才我跟集团纪检部门联系了一下，也找忠明同志了解了一下情况，事实基本清楚了，是连锁公司个别领导为了给亲属谋求利益，才导致整件事情的发生，我们集团董事长卫健明同志已经亲自指示，对于陈顺的处理要从重从严，初步决定是处分、辞退，另外对于负有领导责任的连锁公司副总经理陈伟南也立刻展开调查，集团研究后也会严肃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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