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总部一样彻夜未眠的。

        还有西南市的大百货超市。

        经过杜立平的袭击，这里的人都没了睡意。即使一楼已经清理了一次又一次，伤员也安定得差不多了，但这些人依然不肯停歇，或者缩在自己的房间里。

        焦躁的他们时不时就盯着大百货破败的大门，害怕那里会跳出什么可怕的怪物，哪怕是出现巡逻队的身影也不能让他们安心。

        他们被吓怕了。

        看来今夜是睡不了了。

        周正害怕自己的样子吓到这里的幸存者，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就一直待在王闽的鬼域里没有露面。可以看出，他的状态也不好，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时不时就在那里沮丧、叹气。

        陪伴他漫漫长夜的只有王闽，看他这个模样，自己的心情也差了不少：

        “老周，想什么呢？”

        “刚见面的时候还叫我前辈，这会儿就成老周了？”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影响到了王闽，他勉强调笑道。

        “这不一直周正、前辈地叫显得咱俩生分了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本来就没对你生气，我只是……恨，恨这世界脆弱，恨这厉鬼不死不灭，恨人心难测，恨人命如草芥，恨只手难遮天！”周正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或许是原本就压抑了太久，又或许是深夜让人莫名emo，有了王闽这个倾听者，周正突然变得滔滔不绝。

        “……王闽，你知道现在的驭鬼者都缺乏什么吗？”

        “童年！”

        “额……你是不是在内涵什么？”王闽觉得，周正是不是暗戳戳地骂自己这类人没有爹妈养。

        “你知道童年是怎么来的吗？童年不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或者空间概念，而是一个社会概念，一个完善的社会才会诞生真正意义上的童年。就像古代，大部分的人民根本上不起学，在很小的时候就要负担家里的重任，再加上缺少信息流动的途径，一辈子生活在一个地方，他的世界观、人生观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从五六岁会说话开始就跟着大人学脏话、下地劳作，一直到死，难道他没到十八岁就算是在童年吗？而是根本没有童年。”

        “正是因为有一个完善的社会，稳定的家庭、教育分级的学校、可以让孩子从‘大人的社会’里脱离出来，性、爱、血腥等变成不能对孩子明说的东西，当一个孩子的生理和文化完善结合，让他们产生耻辱感的时候，也就迈进‘成年人的世界’。”

        “但是现在呢！把正常人所处的社会环境比作孩子，那成为驭鬼者就是一脚从‘孩子’迈入‘成年人的世界’。就像战乱区，一个孩子从小就是抱着枪取人性命，他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地开枪，射击，射击，杀人！没有人教导，没有信息来源，没有安全保障，没有童年！就像没有人告诉驭鬼者目标是什么，为什么厉鬼会找上我们，以及，怎么活到明天！”

        “你觉得这样的驭鬼者会有羞耻感吗？他能做的就只有屈从厉鬼，在黑暗里不断开枪，不断刷新下限，直到哪怕没有厉鬼复苏，也会是一只在世间游荡的厉鬼……”

        看来是真的说上头了。

        王闽看着滔滔不绝的周正，有点想捂脑袋。

        “虽然但是，按照你的说法，哪怕没有厉鬼复苏，这个世界上也是有很多人没有童年。”

        “难道不是吗？”周正直勾勾地看着王闽。

        “……好吧，你说得对。”相比较和周正辩论，王闽只想投降：“你或许应该去当老师。”

        “还没成驭鬼者之前，我已经在考了。”似乎是勾起不好的回忆，周正的心情又迅速低落下来。

        “所以呢，你的话说到底，还是厉鬼杀人的速度太快了，接受灵异教育什么的，根本来不及。而且各地灵异事件不断，总部估计巴不得所有负责人007地不断干下去，哪会想着搞这些东西。”王闽无所谓地说道。

        提问题和抱怨，这两件事谁都会做，但是无法解决的话，提出来除了让人糟心，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我给总部提过意见，或许可以公开灵异信息，对还没成为驭鬼者的普通人提前进行教育，哪怕提前科普也好。”

        “听着像胎教，然后呢？”

        “报告没通过……总部认为公开这些信息会造成不必要的社会动荡。毕竟按照总部的统计，现在死于灵异事件的人，只比每年车祸造成的意外事件略多一点，没必要因噎废食。”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古早数据，现在随便闹个稍微大点的灵异事件，就是成百上千的人受难。”王闽腹诽道。

        “等回去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在大昌市进行试验，哪怕总部不允许。灵异事件明显是越来越多，造成的破坏也在扩大，如果不趁着这段‘和平期’尽快完成，之后恐怕是很难进行。我会先到高中进行科普，高中的孩子脑子活泛，接受新鲜事物快……”

        看来周正不是个只会空谈的家伙，而是真正有理想的行动派。

        但是……

        你已经死了啊，已经死了五年，你的理想只会成为一团泡影，死后复苏的厉鬼屠杀了整个大昌市。

        王闽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唉，总部要是听我的多好啊，虽然困难重重，但只要稳定最开始的动乱，后面总会好起来的。不过王教授对我的意见没有完全否认，听说他打算借着队长计划，建立一个培训基地，到时候会聚集各地的驭鬼者，进行一些简单的培训，也不知道组织得怎么样了。”

        “进行得怎么样了……王教授连骨灰盒都已经落灰了，也没听说有这回事儿，估计八成是黄了吧。”王闽在心中想道。

        “那你加油，希望你能成功。”嘴上说着鼓励的话，但王闽的语气和神情都是丧丧的，丝毫没有鼓舞的感觉。

        但周正并不介意：“谢谢，能听我说这么多。”

        “唉，毕竟这个事吧……只要驭鬼者还是这么短寿，你所谓的‘教育’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王闽也长吁短叹的。

        “总得做了才知道，世间的发展总能出人意料，如果没人去干，那这才算是真的完了。”周正坚定地说道。

        王闽跟着叹气，牺牲一条胳膊，用手拍了拍周正的肚皮。

        他感觉，比和周正说话之前，更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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