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句话比明月这句话更能打击到安素。

        皇帝慎可以拥有后宫无数，就算他每日都不来，每天都抱着别的妃嫔睡觉，安素也无所谓。

        可明月这句话，却成功的将安素拖进地狱，遍布炽火的地狱。

        安素那一脸的生无可恋便又多了份幽怨。

        整日缩在书案后的椅子上，蜷着一团，直着眼发愣，抱着胳膊不讲话。

        完全失去斗志的模样。

        皇帝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走进梅香阁，将她拥在怀中，紧紧抱着，半天不愿意撒手，直至安素觉得难受，将他推开。

        “素儿，你做的菜好吃，朕这些日子一直想着那顿早饭，你，再做一次给朕吃罢。”慎温柔的开口，恳求的语气，拉着安素的手。

        安素张眼打量着他。

        他的容貌没有变，却看上去顺眼了许多，只是那张大脸上少了以往红润油光光的健康模样，变的腊黄憔悴没有精神。

        方太乙处理的很及时，他没有失血过多，本不该有这样的气色。

        “你病了？”安素坐到榻上，离他远点，慢慢问道。

        端茶水进来的明月恨不得上前敲死她。

        皇上为了边关战事，每日忙到深夜，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又为了救她，受了这样的伤，她竟然突兀的问一句，病了？

        慎却没有明月想那么多，只是微笑着望着安素，摇头：“没有。”

        “你得让他们多熬些补气血的食物吃，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身子会发虚。”安素垂下头，摆弄着手指，小声说道。

        “你，熬给朕吃，好不好？”慎小心的求，喏喏的不确定的口气，在明月听来，甚至都有些低三下四。

        “主子，我去准备食材。”明月将茶放下，笑着插言道，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安素对皇上的怠慢。

        “明月，朕和你一起去。”慎站起身，脸上露出快活的笑：“朕这些天哪儿也不去，一直待在梅香阁。”

        明月唬了一跳，转眼去瞅安素，有些话，她这种身份说出来不好。

        “你不用上朝了？”安素问：“边关危机解除了？”

        慎单薄狭长的眼闪了闪，脸上的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素儿，那些事自有朝臣们操心，朕熬了这些日子，想歇歇。”

        “那我们就去熬粥，我知道一味八宝粥，最是补气血。”安素慢吞吞的说道，慢吞吞的起身，看了明月一眼：“我写个字条，你亲自去太医院，管方太乙要几味药材来，记得，别人我不放心，就管方太乙要，若他不在，遣人叫了他回来再拿。”

        慎一脸的欣喜若狂，上前拉着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拘。

        安素却推开他，仰头对他微笑：“你不是要熬粥么？”

        “对，熬粥，我们一起熬。”慎兴奋的有些手足无措，一脸无法安放的惊喜表情。

        安素坐到椅子上，写药名，写了整整一张纸。各种药材的名字。把一边立着的明月都看笑了。

        ”主子，要这么多？“

        安素将那张纸折好，塞给她：”嗯，就是要这么多。“

        明月欢喜的接过来，朝皇上施个礼，走出去。

        慎搂着安素，抱她起来，将她横放到榻上，伸手解下帐幔。

        满屋春光旖旎………

        良久，雨收云歇。

        慎将安素撂到自己的胸膛上，抚摸着她多汗的脸，用多毛的脸蹭她的脖子，低低的笑：”小妖精，朕怎么觉得老了，要伺候不了你了。“

        安素空洞的眼睛里空洞的没有一丝表情，不答话，趴在他的胸膛上发呆。

        她是有思想的，她在想，她与这位皇帝慎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关系？

        炮友吗？

        好像不是，没有哪位炮友能像慎这样舍生忘死的救她。

        情人吗？

        好像也不是，安素看见他并没有看见情人那种悸动的心情。

        ”素儿，你喜欢朕么？“慎轻轻的一句问话，打断安素的遐想，把她拖回现实。

        安素正犹豫如何回答，却听慎又独自说下去：”没关系，就算你说实话，朕也不会怪你，朕现在就想听你讲实话，你将实话讲出来，或许朕的心里会好受些。“

        安素抬头盯着他脸，从俯视的角度看去，他那张脸更显得丑陋不堪。

        可为什么，再看下去，竟然不觉得那么的不可接受呢？

        ”皇上，刚认识你那阵子，觉得你长的真丑，可现在看上去，竟然可爱了许多。“安素的鼻子抵在他的大鼻子上，微笑。

        慎猛的将她翻到身下，欲望又膨胀起来……

        （蜗牛小作划”点“划的心疼，呜呜呜……）

        ——————————————

        慎头一次不是以主子的身份来到厨房。

        王厨娘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终于看了一回稀奇事。

        自家主子坐在大高椅子上悠闲的喝着酒水，皇上竟然蹲在灶下烧火！

        王厨娘这种身份又不敢开口，只能走出去，跪在院子里不断念佛，求上天饶了她的罪过。

        ”素儿，秀女牌上说你是江苏一个镇上的孤儿，只有一个哥哥，你从小，一定受了不少苦罢？“慎边将柴火往灶里放，边问道。

        他烧火烧的不错，心中便有些得意起来。

        原来这普通百姓的柴米油盐也并不有多难，也并不有多繁琐，倒是有许多乐趣在其中。

        ”夏洛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后宫这么多女人，个个都费尽心机的想讨好你，我不是个例外，我也那么想的。

        况我长的又不出众，又没什么特别的才艺本事，只不过拿这条不值钱的小命赌了一赌，你，就上当了。“

        安素酒虽喝的有点多，眼神有些直，也不叫皇上，抱着酒坛子，直呼其名。

        慎抬头看她一眼，长长的叹气：”不知道，其实朕闲时也会偷偷看些闲书，什么郎才女貌，私奔逃婚之类的话本小说。

        朕还挺喜欢看的。朕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份属于自己的爱情。“

        ”你觉得我给了你，你想要的那份爱情？“安素吃吃笑道，同情的脸色。

        慎被灶里掉下的带着火的柴火烧了手，下意识的甩手，却碰到右手上的伤口，疼的吸口冷气，一下跌坐在地上。

        安素不去扶他，坐在椅子上笑他，一口酒喷出来，却又抱着坛子补上一口。

        ”素儿，朕在你身上找到了让朕能够彻底释放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朕就是想爱你，想尝一尝那些闲书里描写的爱的滋味。“

        安素仰头灌一大口酒，吃吃傻笑：”却原来我只是个试验品，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觉得欠你什么。“

        慎将柴火往灶里摁一摁，起身过来夺她手里的坛子，她不肯给，他非要夺，酒撒出来，撒了两人一身。

        安素从要椅子上跳下来，扑到他身上，张嘴吸他身上的酒。

        慎将她抱紧，垂下头，眼里的泪落下来，滴到安素的衣衫上，与那酒混在一处，再瞧不出来。

        ”夏洛慎，你是个好人。值得尊敬。我以后会尊敬你的。“安素仰头望着他，眼中有些东西闪亮，也许是泪光？

        ”这样就够了，于朕来说，真的够了。“慎抱着她，喃喃。

        ”也许，说不定，也会与你一起试试你看的那些闲书里的爱情罢。“安素打个长长的呵欠，闭上双眼，搂住慎身体的双手垂下去，睡了过去。

        喝醉了的人，各式各样，安素也许是最安静的那种，她喝醉了，只是睡觉，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也只是睡觉，仿佛睡完这一觉，一切都解决了一样。

        于是，在这深宫的某一处厨房里，一位皇帝怀抱着一个熟睡的美人，边流泪，边蹲在灶下烧火煮粥的画面，定格在大夏的某一处野史中，供说书的人津津乐道，供听书的人热泪盈眶。

        安素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又是一个晴天，秋日的凉风正慢慢侵蚀着夏日的炎热，慢慢将这世界从炽热中解救出来。

        不肯认输的太阳还一如既往的喷着火舌，照耀着苍天大地。

        可它终是抵不住秋风的温柔和长情。

        它一定会失败的。

        ”安素，快来，尝尝朕煮的粥。“慎将安素从榻上扶起来。亲自给她穿衣。

        ”闻着糊味了。“安素伏在他怀里，半闭着眼，朦朦胧胧的说道。

        慎讪讪的笑：”你又没说烧多久就不用烧了，所以朕就一直烧，若不是明月进去的及时，锅不烧穿了的。“

        ”蠢材呀，蠢材呀，还想过你耕田来我织布的隐居生活，歇了心罢。“安素依旧朦朦胧胧，却不忘骂人。

        慎脸上的笑僵一僵，眸中又有泪光闪过。

        ————————————

        方太乙将安素写的那张纸放在桌子上，已经盯了一个时辰了，纸都要盯个窟窿出来，却还是盯着。

        腆着大肚子的初一蹒跚着将早饭拿过来，见他还在盯，伏在他肩膀上，嘻嘻笑：”相公，这是主子给咱们的藏宝图？里面有一百两金子不成？“

        方太乙将手搭在初一的手上，轻轻摇头。

        初一面皮一转，狮子吼：”那还盯个屁！赶紧吃饭！“

        方太乙扭头瞧她一眼，摸摸她那大肚子，叹气：”吓着我闺女。“

        ”儿子！“

        ”闺女！“

        ”老娘就要养儿子，给你们方家传宗接代。养不了儿子，就去跳井。“

        ”只要你给我养个闺女，我陪你一起跳去。“

        方太乙笑着将初一拥入怀，伸手捏一片腊肉送到她嘴里：“要多吃些荤腥，生出来的孩子皮肤才好，你又不另嫁，我又不嫌弃你，要那纤细的身材干啥？”

        换初一盯着方太乙折成两片，要收起来的那张纸。

        初一的面色变的苍白，嘴唇有些抖，指着折成两折的纸：“这是主子写给你的？”

        安素教过她认字，嫁到方家后，公公又专门请女师教过她，她现在认字断文没问题，诗词都读得懂不少。

        方太乙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折起来的纸挡住了一半的药名，却唯留了一行横字：天若有情天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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