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气哼哼地回到马车上,身后跟着臊眉耷眼的霍辞。
她的婆母真是好手段,竟然给铺子里安插了眼线。
生怕她收回来是吧!
好在她及时发现。
若是等他禀报霍老夫人,以她的心眼,加上玉珠的脑子,再根据这些天里,她与霍辞的反常,一定能猜到一二。
就算没有头绪,也会惹出不少怀疑和试探。
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钱掌柜一整个后怕,当即决定关门打狗。
不仅拿下了江星烟逮到的那个细作,还抓住了同伙。
江星烟让他自行处置,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家。
细作可不会单只有一个铺子有。
她一口气跑完了北城的十几个铺子。
虽然掌柜的性格各有不同,但都十分忠心。
在知道如意杂货的纰漏后,几人都严肃正色起来。
立刻打烊,统一排查。
从玉祥坊出来,已是申时。
江星烟忙碌了一天,又累又气,看着手中还有五十几张的契书,陷入沉思。
铺面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云淳风见过鼎盛时期的江家,自然云淡风轻。
霍辞却自闭了。
这么多铺子,他的好母亲不仅一个都没给阿烟留,全部自己吞了,还要置人家于死地。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江星烟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瞥了一眼霍辞:“好了,时候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看,我先送你回去。
从今天开始,我要奉旨驻扎在军营。”
霍辞急了,他还不想回府:“阿——夫君,妾身也想去军营看看。”
江星烟冷眼拒绝了他:“不行,屯军重地,不是什么商铺,你说看就能看。”
这也是他以前搪塞她到的话。
霍辞记得,他刚回家不久,母亲说一起出去踏青。
江星烟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当,抱着小丫说想和他一起回军营。
那何尝不是她的自救。
可他当时,因着母亲的谗言,对江星烟颇有微词,一口回绝。
恰好被金珠看到。
找了个借口,硬拉着江星烟走了。
也不知她回去后,被母亲如何处罚。
霍辞忍着心头酸楚,厚着脸皮,抱着她的小臂不松手,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恳求:“夫君,求你了,我就去看一眼。”
霍家军跟随他多年,最是熟悉他的一举一动。
阿烟贸然前去,很快就会被看出端倪。
尤其是辛追。
那小子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缜密,难缠得很。
到时候,若是引起哗变,倒是害了阿烟。
霍辞只想提前告诉辛追,他和江星烟换了魂魄的事实,让辛追从旁协助,阿烟的路就会好走一些。
江星烟态度强硬,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把他赶去一边。
一直作壁上观的云淳风突然开口:“霍将军,让尊夫人同行倒也不妨。
也好让将士们认识一下,解决军饷告急难题的女中豪杰。”
江星烟一想也是,她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总不能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霍辞吧!
“既然国师开了口,那便一起吧。”
霍辞心里更堵了。
凭什么他一说就答应啊!
云淳风嘴角笑容更盛,跟江星烟夸奖小丫:“霍将军,小丫十分乖巧,不哭也不闹,还在不才怀中睡了午觉。
看来不才跟小丫很是投缘呢。”
说着,云淳风伸手捏了捏小丫的小揪揪。
小丫歪了歪小脑袋,冲着江星烟呲出小牙笑着。
似乎在说:阿娘,我很乖的。
江星烟爱怜地抱过小丫,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她怀小丫的时候,被婆母磋磨,饥一顿饱一顿。
小丫生下来就比寻常婴儿小一圈。
长大后,吃不饱是常态。
长得自然比同年的小孩慢一些。
如今两岁已过,才刚学会走路,只会说些简单的词句。
江星烟每次看到小丫,都觉对她万分亏欠。
是以常常抱着,哄着。
小丫总会回报她一个大大的笑。
她们相依为命,吃苦也是甜的。
霍辞心里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云淳风能抱,他不能抱?
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小丫,过来娘抱抱,乖。”
他伸出手,眼巴巴地等着小丫。
小丫小嘴巴一扁,小屁股一扭,一头扎进江星烟怀中,小手牢牢抓着甲胄,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掉了两颗。
霍辞瞬间手忙脚乱起来。
“小丫不哭,娘——”
“够了!”
江星烟蹙着眉,烦躁地打断他。
“非得惹哭小丫你才开心?”
霍辞有苦说不出:“我、我只是想亲近亲近小丫。”
“不需要!别假惺惺的!”
江星烟此时已经顾不上马车里还有一个云淳风了。
霍辞这人好没道理。
小丫之前是很愿意亲近他的。
可是不知道那老虔婆跟他说了什么,他一见小丫,就说要把她抱走,远离她娘,别学坏了。
吓得小丫再也不敢让他抱。
在霍辞看来,又是江星烟教唆女儿不亲他了。
江星烟恨得牙根痒。
怀中的小丫还在抽泣,江星烟只得抱在怀里好好哄。
突然,小丫眼前出现一粒糖。
云淳风声音轻柔温暖:“伤心的话,吃糖就好了。”
江星烟心头巨震。
这是幼时,她告诉云哥儿的话。
那时,她只有六岁,云哥儿已经十二岁。
她点名要云哥儿陪她玩。
一向顺着她的云哥儿竟然托人传话,拒绝了。
她赌气,一间一间屋子找他。
直到下午,才发现他在花园假山角落里哭。
他说,今天是父母的忌日。
父母是同天去世的,那时他只有五岁。
因为一头白发,被村里人当做妖怪赶了出去。
还说是他克死了父母。
他一路流浪,吃尽了苦头,辗转到江南苏州,染了风寒,躺在街头等死。
是外祖父发现了他,给他治好病,带他回家,给他一碗饱饭吃。
他说江老太爷对他很好,他很感激江老太爷。
可是,他还是好想念他的父母。
小小的江星烟虽然也没了母亲,甚至不知道父亲何许人也,是死是活。
但她还是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云哥儿。
“伤心的话,吃糖就好了。
外祖父说的!”
没想到,云哥儿还记得。
小丫吃了糖,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把脸藏在江星烟怀中,不肯回头再搭理霍辞。
霍辞脸上火辣辣的。
今日种种,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怨不得旁人。
小丫细细地吃完糖果,又喝了一些蜜水,这才又开心起来。
指着车厢里的摆设咿咿呀呀。
似乎在给江星烟介绍什么。
江星烟认真地回应着,时不时翻译几句,小丫赞同得笑着。
笑了一会儿,小丫突然捂住小肚子,奶声奶气地说:“阿娘,嘘嘘,小丫嘘嘘。”
江星烟赶忙叫停马车,抱着小丫下车了。
车帘合上的瞬间,云淳风周身温和如春风的气势陡然一收,变得凌冽清冷,极具攻击性。
这感觉,霍辞太熟悉了。
和云淳风几番交锋,他从来都是这个死出。
“你早就知道?”
隔着蒙眼的软烟罗,霍辞都能感受到云淳风目光如刀。
“呵,不是谁都像霍将军这般,蠢钝如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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