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厉王大兵已过了铁门关。
他是亲王身份,铁门关守兵本就不多,随便找个理由,就没人敢阻他。大军过了关,扎营在雪山脚下,与先前朝廷的兵马遥遥相望。江都王也领兵自南而上,出百越,驻扎在太平镇以西,与厉王呈夹击之势。
厉王粗算一下,如今这雪山一带,黑甲军,江南士卒,朝廷兵马,加起来一百四十余万。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想象的血腥残杀场面,甚至让他有些激动。
“战事将起,你答应的事还没有办。”厉王问身边的水月大宗。
“厉王放心,只要皇帝出现,这雪山就是他的埋骨之处。”水月大宗信誓旦旦:“他若不出现,天都重临,也让他无立锥之地。”
厉王看向雪山,那里没有雪,灰蒙蒙光秃秃,乌压压的没有一点怡人景色。
水月大宗觉得这就是天兆。雪崩之后,这才没几日,群山之上一点积雪没有。这不就预示着天都重临么?
黑甲军的帅帐里,明浩鸿站在明善面前,叫道:“父亲!”
“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姓萧,不姓明。我,更不能是你的父亲。”
明浩鸿说:“我喜欢这个姓,我讨厌姓萧。您永远是父亲,爷爷永远是爷爷。这个世上,只有你们毫无保留的支持我。”
“还有你姐姐南风。”
明浩鸿一笑:“她有了男人,我这个弟弟自然变成了第二位,这就是女人。”
明善又说:“厉王还是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提醒过萧离,他应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厉王的七十万大军,若是我和凉州骑夹击,那也不过是七十万头猪,只是稍微麻烦些。”
明浩鸿说:“父亲错了。萧离,小人也。不,小人也不如,他就是个混混。小人是卑鄙的,却懂得审时度势,利字当先,还能走到一路。混混,他想要什么,怎么想的就有点难猜了。他若帮我,我倒还有些怕,因为现在的他,我有些看不透。”
明善想了想,说:“但愿你和父亲都是对的。”
明浩鸿说:“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清晨的第一缕轻风吹过,漫天黄沙落下来——山海阵散了。
“萧离——”渊月这时候才和符飞絮跑过来,他们看到山海大阵起,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团龙卷风似的黄沙,直通到天穹。
听到渊月呼喊,萧离睁开眼睛,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秋日特有的高远和清净,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明将军和大智等人,整夜的话也不多说一句,山海大阵消失的那一刻,就以最快的身法消失。
萧离很明白他们的想法。一帮子神游上境,人间巅峰,超凡脱俗,还要脱俗入圣的人物,如今被一个无人主持的山海大阵困了一夜,实在是有些没面子。他们几人,可能几十年都未受过这种打击。
“萧离,我母亲呢?”渊月问他。
萧离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渊月脸色一变,凄然的想让人抱她一下。
萧离说:“你想歪了,渊后若是死了,我们几个还能这德性。那几个肯定去喝酒找姑娘,我肯定带你回去洞房。”他看符飞絮一脸失望,又说:“符兄,不管你和渊后有多大仇恨,我劝你放下。”
符飞絮没有说话。
渊月上前揪住他衣领:“那我母亲呢?”
萧离说:“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我,我可是你男人。虽然还没有洞房,但群雄见证,我可是娶了天都渊后的女儿。渊后死了,天都的花草树木都得有我一份儿。”
渊月哇的吐一口血出来。
昨日是发生了太多事。又想到:成亲,嫁人,大礼,无论是渊后还是萧离,都拿她当做一颗棋子。此时萧离又说这样的话,忽地就怒火攻心,合道修为竟也气极吐血。
萧离说道:“渊后即便生了你,她也像明将军说的那样:做你母亲,不配。你又何必这么大反应……”
渊月低着脸,冷眼看他:“萧离,我要杀了你。”
萧离楞了一下,心道:我又没得罪你,即便得罪了,也不用杀这么狠吧,又不是一点感情没有。可渊月的眼神真的带着杀气与恨,好像自己刚刚玷污了她的清白,毁了她的人生。
“渊月,你可以杀我,我也可以让你杀。”萧离说:“不过我死之前,答应我一件事。”
“你放心,我一定满足你的遗愿。”
“洞房吧,否则我死不瞑目。”
渊月扑上去就咬。萧离心想:她一定属狗。于是说:“先不要咬死我,我带你去找渊后。”
“你知道她在哪儿?”
萧离点头,他心里有许多疑问,若是不问个明白,和渊月洞房都没有心情。
带着渊月,不过片刻过了铁门关。先前终年皑皑的大雪山,如今只是乌压压的一片高耸入空,没了之前的巍峨冷峻,反而显出几分怪异。山脚下连片的军营,几乎把百里雪山围了起来。
百万大军,即便静着不动,那种气势与杀气,连他这个神游上境也觉压抑。
大旗在风中飒飒作响。
萧离说:“这就是渊后想要的,厉王终于成了你们手中的刀。这里兵过百万,你可见过死人?”
渊月冷哼一声:“我杀过人,当然见过死人。曾有许多机会,我还可以杀了你。”
“后悔了?”
“你说呢?”
萧离轻笑:“我想你一定没有见过战场上的死人。”
“会有什么不同么?”
萧离说:“当然不同。战场上,你杀人的时候,没有一点感觉,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杀的是一个人。直到一切平静,结束;你会发现,再也看不到黄土,大地被鲜血染红。眼睛能望见的地方,全是死人。这个时候,你才意识到,那些躺在地上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渊月皱着眉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是我描述的不够生动?”萧离说:“你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
渊月冷冷道:“什么感触,死一人与死万人的感触?你踩死一只蚂蚁,会有感触么?”
当然没有,也不会有。因为,没有人在抬脚的时候,会看自己脚底下有没有蚂蚁的尸体。
“没有吧?”渊月说:“那你踩死一窝蚂蚁会自责吗?”
“是我错了!”萧离无语:“我忘了你是天都渊后之女,神之遗民,看这芸芸众生,也就和蚂蚁差不多。”顿了一下,又说:“那你看我是蚂蚁么?”
渊月说:“是!”
“哇——”萧离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好几次和我这个蚂蚁亲密接触,还差点天雷勾动地火,骏马奔驰草原。天都这么开放的么,玩儿的这么高级?”
渊月凝眉,她只能听懂亲密接触的意思,后面就不明白了。但想来不是什么正经话语。
萧离心头一动,疑惑道:“符飞絮和渊后究竟什么过节,为什么跟着?”
渊月回身,并没看到符飞絮的影子。但既然萧离这样说,一定是感应到了他。
“走吧!”渊月说:“你不是带我去找母亲么?”
萧离说:“着急什么,我何时骗过你。”
渊月气儿又上来了:“你好像昨天才骗了我。”
萧离说不出话,拉着渊月飞向太平镇。
近乡情怯,心里莫名的伤感。太平镇还是那个太平镇,但人却变了。南风不再是那个酿酒的姑娘,花惜也不再是春风楼的头牌。明家的纨绔成了皇帝,他这个打更少年,却成了皇帝的叔叔。
故事,好像不是从百年前的大争之世开始的,而是从太平镇开始的。
今天的一切,从南风的母亲小雅,带着血玲珑逃出天都,来到太平镇的时候,似乎都已注定。
他不相信命运,因为他不相信神。
所谓命运,只是无法抗争的现实。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在规则里挣扎,无力抗争。
这世上本没有命运,只有命。当对遭遇的一切认命的时候,命运才真正的存在。
太平镇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喧哗。
经过城门,萧离忍不住叹息。
渊月说:“你后悔了?”
“我只是想到以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个城墙上相遇么?”
“不记得,即便记得我也要把它忘掉。”
萧离讨了个没趣,又说:“都说衣锦还乡,想不到再回来。这些人看我,还是和先前一样的眼神,即便认得我,也懒得跟我打个招呼。”
渊月说:“不一样了,你现在是神游上境,无论到哪里都受到尊重。”
“即便是渊后,也不会受到尊重,这就是太平镇。”萧离说:“衣锦还乡的荣光,只有花惜能给得了我。”
“为什么?”
“因为她是春风楼的头牌,所有男人都会羡慕嫉妒我,把我当成英雄。”
“哼,你知道自己很不要脸么。”
“我知道,但这不叫不要脸,这是荣耀。”萧离一副天之骄子的模样,走在城墙的阴影下。
渊月看着阴影下的这排房舍,说:“我好像来过这里?”
萧离说:“以前,你被胖屠所伤,我便是带你到这里的,我对你做过的好事儿,你好像从来不记得。”
说着到了九公那个破院子的门口。
渊月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离一笑,隔着门口喊:“渊后,我们来看你了……”
“母亲在这里?”渊月迈步就要进去。却被萧离一把拉住:“未经主人允许,进人家院子属于擅闯民宅。”
渊月说:“你想干什么,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萧离心想:莫不是自己猜错了。于是又喊:“渊后,你死了没有……”
渊后忽地出现在门口,鬼魅一般。
“小子,你是不怕我杀了你?”
萧离笑道:“怕,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
渊月叫了一声母亲,迈步就要冲进去。萧离突然伸手按在她头顶,渊月只觉脊背忽然绷直,立刻动弹不得。
萧离轻轻一笑:“渊后,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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