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奢狸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满话里的意思。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五岁的小孩子,怎么这个也懂。
别看阿满这孩子人小,却很会体贴人。握着金奢狸的手,安慰说道:“我没什么的母亲,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
“就像男人想要很多不一样的女人,我想女人也是一样的,”阿满说:“不一样的男人,或许能让人更快活些。”
金奢狸是真的怕了:“你一直很乖,所以我也一直不怎么管你,你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读完书就跑出去玩儿,去哪儿玩儿了?”
“春风楼!”
金奢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萧离说的真对:自己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以后再去我打断你的腿。”金奢狸暴怒,冲着屋子外的萧离喊:“混蛋生混蛋,果不其然。”
萧离笑道:“那个地方好。”他看向阿满:“男人一生最大的敌人就是女人,显然你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金奢狸无语,拉着阿满走到萧离面前:“这就是你混蛋父亲,你母亲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阿满“嘘”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母亲,这种事能做不能说,自己知道就好了,你还觉得外面说我们的流言蜚语不够恶心么?嗯,这么看也不算流言,我果真不是凉王的儿子……”
金奢狸彻底崩溃,冲萧离喊:“你自己说吧。”怒冲冲的离开,绝情的头也不回。
阿满自语说:“母亲从未这么愤怒过,但也好似从未这样轻松过。”
“这就是女人,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萧离看着他,说:“怎么样,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厉害吧?”
阿满指着房里刻着萧离名字的灵牌:“比他厉害?”
萧离想了想,说:“比五年前的凉王厉害。”
阿满蹲下身子,一脸的失望。
“怎么了小子,知道自己不是小王爷,是不是有点失望?”萧离问。
“起码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也不算太失望。难怪了,母亲这些年每天擦那个灵牌,一边擦一边流泪,一边骂着混蛋。也不知道她是爱,是恨,还是怨。”
萧离不禁动容:阿狸这些年,确实苦了。
阿满看着萧离,又说:“难怪,你不敢真面貌示人,王府是不是有人认得你?”
“大多数人都认得我,包括金歌还有那些护卫。”
阿满轻笑一声:“真是奇怪,我听母亲说过,凉王萧离是极其厉害的角色。你们两个偷偷摸摸,怎么会瞒得住他的。”
萧离无语,再继续就说不清楚了,于是说:“春风楼那种地方,你确实不能再去了。”
“你不是说很好么?”
“确实很好,但你是太好了。”萧离说:“你已经好的对女人产生了误解,女人不单单是敌人,也是唯一能让你感受到生命真谛的人。”
阿满笑道:“你,果然很有意思。所以,谢谢你!”
“谢我什么?”
阿满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回到屋子,关上了门,不知道干什么。
萧离莫名其妙,若不是之前用涅盘之力,探查过这孩子心神;他甚至怀疑,是某个老不死的天都怪物,用了离魂秘术,钻进金奢狸的肚子里。想起以前康王府那个深渊似的黑洞,长老摇光不就是这个心思。
凉州城里不时响起号角声,想必是金奢狸正在聚兵布防。他总觉得图鲁奇不会再来攻城,之前自己拼尽全力,涅盘业火焚天而下,图鲁奇就应该明白,只要自己在,强攻凉州城的伤亡必然很大。他若聪明,以围代攻才是上策。
至于明善,他可不信什么四方合围的鬼话。明善此人,心中已无善恶是非。其实他说的很对,像他们这样的修为,善恶是非的概念,只是一种束缚。天地无情,无情即平等,那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心境。
上到望楼,凉州城在眼下,茫茫四野在望。果如金奢狸所说,博毅的军营,凉州城,龙骧的大军,三者成环抱之势。图鲁奇冒然进攻,只会陷入包围。不过,若图鲁奇倾其所有,大军掩杀。这环抱之势反而成了弱点,除非明善真的兵出铁门关。
这也是最让萧离怀疑的地方。
黄昏时分,金奢狸一切安排妥当,就等黑甲军出关,便要把图鲁奇一击而溃。倘若战胜,起码有三十年安稳日子可过。而且战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仅仅明善的三十万黑甲军,就足够让图鲁奇头疼,何况还有自己的凉州骑。
黑甲军,乌鸦骑,凉州骑,当世排名前三的军队,全聚在一起了。可惜,此战之后,再不会有乌鸦骑。
回到王府,看阿满面对萧离的灵牌跪着,神色肃穆,略带些悲伤。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你干什么呢?”金奢狸说:“傻了?”
阿满说:“母亲,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父亲的敬慕之情,这难道错了么?”
金奢狸看向望楼上的萧离:“那个混蛋,他没有告诉你?”
“他什么都说了,我很庆幸生父还活着,因为那样你会过的开心些。”
金奢狸越发迷糊起来:“那你还对着一块木牌磕什么头?”
阿满说:“母亲,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小王爷,皇室正统。”
“你是小王爷,也是皇室正统,然后呢?”金奢狸问,总觉得这孩子说话怪怪的。
阿满说:“这样也就够了!”
金奢狸觉得莫名其妙,把令牌翻过来扣在桌子上:“以后不要跪拜了,让你父亲看到了,心里会怎么想?”
阿满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萧离收回心神,他发现了更奇怪的事。图鲁奇的大军,正在往戈壁移动,看方向好像冲着铁门关去的。图鲁奇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要先吞了铁门关吧。
铁门关凌峰绝壁,比凉州城更难打。
一桌好酒好菜,三双碗筷。这是金奢狸想也不敢想情景,只在梦里见到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饭,这叫团圆。
把下人护卫全都遣散了,阿满站在旁边看着,心里老大的别扭。
金奢狸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父亲的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阿满说。
“这世上,暂时只能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金奢狸又叮嘱:“你父亲的对头,都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物,是我们惹不起的。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就是害怕。”
阿满说:“那他应该继续躲着,全当死了。”
金奢狸愣了他一眼:“若不是我们母子遭遇危难,你父亲何至于冒险。叫你父亲来……”心里想:是不是太突然了,这孩子一时接受不了。
这时听到阿满高声喊:“先生,先生……”
萧离来时也吓了一跳:“宴无好宴,你这是有阴谋呀……”
“怕我吃了你?”金奢狸看着他笑。
阿满只觉得惨不忍睹,母亲流露出的热情,和春风楼的姑娘有一拼。
三人坐定,金奢狸叹息道:“我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再不会有今天了。”
萧离说:“这话不对!”
金奢狸说:“我知道,总觉得眼下像梦一样。”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家不止三口。”
金奢狸真想咬死他,正感动着呢,偏说她最不爱听的。
阿满说:“是呀,我应该还有个妹妹,她叫红月对么?”
萧离说:“小子很识时务么,初步具备了男人品格。”
金奢狸冷哼一声:“南风我认,贱人不行。”
萧离还没开口,金奢狸捋着肩上的长发说:“我这一头白发,一半因你,一半因那贱人。”
萧离感叹一声,心想:也不知道花惜母子过得怎么样,群狼之中,她也不过是只小白兔,连一只羊的反抗能力都不如。
金奢狸冷冷道:“怎么,心疼了?”
萧离赶紧把话题扯开,对阿满说:“小子,叫声爹来听听。”
阿满说:“不好吧。不如我也像风羽那样,叫你老师好了。”
萧离看向金奢狸,那意思是:瞧你生的兔崽子。
金奢狸哼了一下:“都是你自己做的孽。”
阿满一笑,叫道:“老师……”
萧离怒道:“叫我先生吧,称我为师,你还不配!”
金奢狸咕咕喝了两口酒,寒声道:“不吃了!”气冲冲的回房间去。
“‘母亲,很少这么生气的。”阿满说。
“我的傻儿子,三十岁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
“那如果四十岁呢?”
萧离皱眉说道:“那你最好忘了她是个女人。”
阿满看萧离走了,眼睛里露出冰冷的光,噗的一声,把方才吃进嘴里的一块肉吐了出来。
金奢狸回到房间,心里那个后悔。过了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担了多少流言蜚语,连儿子都长大了,偏偏脾气也上来了。心里想:不能气,不能发火。好不容易团聚,别把人气跑了,那混蛋又不是王府这一张床等着他,说不定心里早嘀咕着要去会那贱人。
萧离贼兮兮的推开房门,笑嘻嘻的叫道:“王妃……”
金奢狸眉头一皱:男人,还真是贱!
夜深人静,阿满走到王府花园。月光照在假山树木上,满园子全是张牙舞爪的怪影。
他看到了明善,这人身在王府,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怎么了?”明善说:“你看起来很不高兴,还是你父亲看着你不高兴。”
阿满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是我父亲的?”
“我一直都知道。”明善说:“对我来说,许多事都不是秘密。”
阿满沉吟了许久,然后说:“好吧,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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