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萧余的父亲是谁,这于萧离不是个问题。洪照也说了,他是于两人对话之中猜测,当然算不得数。反而是勋王妃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他有些信了。
若是真的,那一切就能解释。
皇帝为何想让他死,不是仇怨,乃是利益。皇位稳稳是他的,谁也不会跟他争。因为他终归是要死的,他死之后,皇位要传给谁呢:厉王的两个废柴,或者是萧余。无论是谁,真正能危及皇位的其实是自己,因为年纪上来说,自己比着萧余也只大了一岁而已。
但是根基却太不一样了。萧余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勋王世子,自己则是公认的第一藩王。虽然是靠金奢狸的凉州骑,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女人是你的,兵马就是你的。而且一旦有机会,或许金奢狸会更有兴趣一争天下。
皇帝没把厉王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拿一封诏书,把京畿大营召回,就把他玩儿的莫名其妙,立场不定。
分析利害,于自己毫无关系。可八卦的心,总想知道答案。兄长,弟妇,只这两个身份就足以吸引人。
回到王府的时候,特意放开心神,王府周围果然有人盯着。心想:一群废物。难道岳恒没有告诉皇帝:对于自己来说,这些人就和蚂蚁没有什么两样。
人到院中,王府内的一切仿佛尽在眼底。每个角落的灯光,每个护卫的移动,一瞬间便出现在脑海里。难怪天地合道如此厉害,心在天地间,已经不是水中之鱼那般感觉。而是跃出出水面,化身为鸟,天高海阔,御风而行。而这风便是天地之气。
天地合道便有如此美妙的感觉,那么神游岂不是更加玄妙。也许妙不可言,胜过男女之爱。
圣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若连男女之爱也摒弃,岂非无欲。无欲则刚,岂不正是道家要旨。
他觉得很有道理,仿佛已窥破天道。
可看到花惜房间的灯,这薰薰轻柔的夜风,禁不住心里躁动。感叹无欲则刚,实在是个高远至极的境界。
红泥和渊月都在各自用功,两人都有伤,等她们伤好,然后再出京就更有把握,一路上什么也不用怕。可心中有疑问,大智可解,却非要等什么机缘,等尘埃落定。什么尘埃,他想不明白。机缘又是什么,还不是心中情愿与否。
这些他不在乎,既然要机缘,可遇不可求,无谓去烦恼。只是有一个人他要见,有一句话他要说。
南风……
花惜推开窗户,看到他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院中。冲他喊:“傻站着干什么?”
男人就像狗,女人一招手就跑过去,不是情愿,纯粹是管住自己的腿。溜溜的进了房间,往椅子上一坐。
“你不开心?”花惜问。
“没有,想事情。”
花惜轻声说:“我们走吧,回太平镇。”
萧离这才记起,她不止一次说过这话。她和自己一样,都想离开,回到原本比较讨厌的生活中去。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相识的么?”萧离问。
花惜想了想:“我一直就知道你,晚上更声都是你敲的。你也一直知道我呀,太平镇不知道我的人很少。我第一次见你,你看我的眼神,和所有其他男人一样让人恶心。”花惜轻轻搂住他脖子,坐在他腿上:“你现在的眼神和那时的一样,只是我不觉得恶心了。”
萧离忍不住嘿嘿一笑,但旋即收起笑容:“我是说,我们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花惜想了想:“是莫雨修,他出的主意,撺掇了明浩鸿。当时明浩鸿一心想娶苏怜,可苏怜看上的是你。于是就想用我坏你的名声,其实莫雨修是在帮我,明浩鸿本来就不聪明……”
不应该是这样的,萧离心里想。
这时花惜又说:“不知道你们两个怎能成为朋友,他是个那样的君子,你是个这样的小人。我们幼时相识,他打小便是个好人。即便我后来沦落风尘,也没看不上我。他是第二个看我时候,眼中没有那种光的男人。”
“那第一个就是我了?”
花惜摇头:“你猜不到的,是明浩鸿。”
萧离猛地站了起来。
花惜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离说:“哦,我只是想不到他是那样的人。”
花惜冷笑一声:“男人都是一样的,见到女人之所以没有歪心思,是因为心里有了人。莫雨修心里有苏怜,明浩鸿心里也有苏怜,看我自然不会生出旖旎的想法。你的心里没有她,看我自然就会下流。”
萧离脚底生寒,也许他心里的人就不是苏怜。
“你今天好怪?”花惜说:“因为女人。”
萧离摇头,花惜自然不信,他比男人更了解男人。
花惜叹息一声:“你和所有男人一样,以为女人都是很蠢的。”
萧离说:“不是的,我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女人的问题?”
萧离知道她想差了,就说:“一个女人生了个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想不通。”
“是你?”花惜说。
萧离无语:“那孩子已经成年了。”
花惜说:“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他有丈夫的。”
“女人生的孩子,未必都是丈夫的。”
“那总该知道是谁的?”
花惜笑了:“孩子生下来,脑门上又不会写着父亲的名字。不过这样的事,最忌讳深究。”
“为什么?难道女人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花惜说:“你真是笨,这样的事若是说出来。无论是女人的丈夫,还是那个男人,多半只会觉得孩子不是自己的。你若是男人,难道不这么想。”
萧离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假如你现在有了孩子……”
花惜说:“一定是你的。”
“假如不确定……”
“没有这个假如……”
“如果……”
“我不喜欢这个如果。”花惜轻吻他一下:“因为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萧离感动的想把衣服脱掉,可心里好像有根针似的别扭。
花惜感觉他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意思,便说:“好吧,假如我是有丈夫的,但又和你不清楚。挺着肚子来找你,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怎么想?”
“我大概不会相信……”
错了,萧离心想:一切都错了。如果连自己也是这样的想法,更何况皇帝呢。他要杀自己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萧余。
他后悔了,不该和花惜说这件事。女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转身就要离开,花惜一下按住他肩膀:“干什么去?”
“当然是去问清楚。”
花惜说:“你傻呀,这种事哪有说的清楚的。”把萧离一步一步往后推,像是生怕他夺门而出:“关键不在于女人,而在于男人。你已经算是大量的人了,连你都会那么想,更何况是别人呢?”
退到床边,花惜脚尖踮起来,便把他扑倒在床上,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萧离问。
“装傻!”
萧离脑子乱乱的,发觉自己太纠结这个问题了。哪怕萧余真是皇帝的孩子,乱伦背常,皇帝也因此有了杀心。那又能怎样?复仇,没有必要。这潭水越来越浑,自己跳下去,怕也看不清水中都有什么东西。
鼻子里全是花惜的体香,她的长发水一样泻在自己脸上。她没有戴耳环,许是怕又扎破舌头。心头一阵暖意,想:这个小荡妇,原来早有预谋。
外套已经脱了去,她的热情,野火燎原一样。那是大自然的力量,怎么去抵抗……
花惜衣衫褪去半边,两条手臂都已经露在外面。萧离啊的一声惊叫,好似此时才骤然想起,这种行为应该称之为强奸,需要反抗或者惊叫一声才符合剧情。
花惜被他一下从床上推下来,怒声问:“你有病吧?”
萧离拿起衣服狂抖两下,把床上的被子也提起来忽闪忽闪的翻了两遍,然后跳到地上,又蹦又跳的转两个圈。
花惜有点吓住了,问:“怎么了?”
“东西没了。”
“什么东西?”
萧离把身上摸了个遍,连裤裆也伸手进去摸了一下,还是没找到手札。这样的东西如果没了,还不被大智骂死。回想今天去过的地方,又一想:不要说一个盒子掉下来,就是掉个虱子下来,自己怎能没有察觉呢。
仔细想想,貌似回府之后就没有感觉到装七月手札的盒子,应是回府之前就不见了。眼睛一亮:定是被人偷了。能从他身上把东西拿走,得是多高明的手段。
是那个白衣道士:天一。
大悲寺出来之后,他揪住自己的衣领,也许就是那个时候……
忽地一声叹息响在耳畔,萧离嗖的一下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当他冲到院子的时候,花惜还没来得及把脱了一半的上衣拉起来。
一线春光,道士看的两眼发亮:“哎呀,天生丽质,媚骨自然。红颜薄命,可悲可叹。”
院中一张石桌,三张石凳,天一似乎坐了很久。桌上放着木盒,手上拿着个薄册子,应该就是手札。
他把手札放进盒子,合上盖子,轻轻拍了拍,说:“还给你!”
花惜也跑了出来,萧离拿起盒子交给花惜:“放好!”
天一说:“姑娘,我所见美女中,你可排在前五。莫若坐下来,让本座为你一问前路何处。”
花惜看萧离一眼,萧离说:“前辈,这种江湖口就不要骗我了吧。”给花惜一个眼色,花惜会意,捧着盒子回到房间,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天一摇头长叹:“美女似英雄,安能到白头。”
萧离也坐下来:“晚辈只听说过: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天一说:“小子不知。何谓名将,活下来的才是名将,那些死掉的谁记得名字。何谓英雄,死去的才是英雄,活下来的不过欺世盗名而已。”
萧离无言以对,这人修为极高,却没有高人的气势。一身道袍,却不是五龙真人。道士天一,可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天一又说:“金刚无畏留的手札,原来就是遮天阵。大智把遮天阵送出来,是要重启?”
萧离摇头:“这东西本来是有人要挟我,让我去大悲寺拿,倒不是大智禅师主动给我。”
“哦,是打伤丫头那的人?”
萧离点头。
“难怪,要重启遮天阵,非但要知晓阵图布置,还要有大金刚神力。”天一说:“只不过当年的金刚无畏,有诸多神游上境的前辈相助。现如今,苍穹之下,能达神游上境的不过九人而已。我很想知道他启动遮天阵之后,又有几人主阵?”
萧离惊道,原来世间高人竟有这么多,武阁的宗师榜就是胡扯。
天一又说:“身怀大金刚神力,又知晓遮天阵之秘。菩萨顶没这样的人物,也不会出自小桃花源。除却这两处,我实在猜不到是谁。大智能把手札给你,他什么意思?这世上,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个和尚。”
萧离说:“前辈或许可以去问一个人。”
“天机阁没有我要的答案。”天一说:“我最不信的是大智,不代表其他人我就信。”
萧离彻底无语,这一个个的高手,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在他们面前,总觉得活着是件挺没有意思的事情。
“那人,是谁?”天一又问。
萧离想了想,说:“我也想知道,我已猜到他在什么地方,正准备去查。”
天一说:“好,我们一起。”
“前辈出手,晚辈感激不尽。”
天一笑道:“谁说我要出手。我是修道之士,世外高人。怎能随便出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人来自天都。”
萧离些许失落,明浩鸿绝不可能来自天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已决定放下一切,不问是非,不问恩怨,过去种种皆不计较。只待找到南风,看上一眼,问一句话。然后便离开京城,不管皇帝许与不许。
他如今天地合道,九五之尊也管不住他。
破入合道境,对这世界的看法是会有些改变的。还虚境时,犹如水中鱼。虽然自在,却知道离水既死。此时,却感觉如云中鸟,只想越过苍穹,看看天外是何等景象,再没兴趣低头往下看。
王府离着皇宫不远。萧离不过两个纵跃,就已到了皇宫。天一道人的身法他看不清楚,他好像没有动,却一直在身边。
皇城四面城墙,高数丈,每隔三丈便有望楼。望楼里配了守城弩,就这一处,厉王的京畿大营就未必攻的进来。他是个带兵的,不会看不出来皇城守卫的坚固。对自己说那些话,多半是故意的。
大智若愚,这个厉王只是聪明,还未到大智。所以装起愚来,就很显得刻意了。
萧离落在望楼上,脚下正好有只鸟窝,夜宿的鸟儿叽喳叫出声音,似被他惊到了美梦。
“这是皇宫?”天一问。
“前辈来过?”
“那倒没有。”天一说:“那边是天机阁,这边自然就是皇宫了。”
两人说话,聚音成线,就算有人站在身边也听不到。望楼里的羽林卫,虽然都是好手,但在这两人面前,和死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天一奇道:“那人在皇宫?奇哉怪也!”
他微闭双眼,忽地张开,精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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