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谁愿意孩子远赴异国，分隔天涯？何况朱雅彤是不是真的去进修，也只是她说而已。朱文波还没求证过呢。

        “只要爸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从此就留在凤城，乖乖地听爸爸的话，爸爸叫我去东，我绝对不会去西。”

        朱雅彤半撒娇半要挟地说。

        “呦，懂得跟爸讲条件了。”话虽然这么说，朱文波也没有真正生气，他认真地看着朱雅彤，想看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个女儿，鬼主意特别多，而且态度特别强硬，可让他头痛的！

        朱雅彤看着父亲那种染了岁月痕迹的面孔，而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地看着她，心里掠过一丝不忍，却还是咬着牙说出来：“爸，我想求你一件事情，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女儿用这么严肃郑重的语气跟我说的？”朱文波看着朱雅彤，语气缓慢，平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我记得上次你像现在这样求人，还是七年前，你让我跟教育局局长打声招呼，希望能把留学剑桥的名额内定给林昊！”

        朱雅彤心里一凛，父亲记忆力这么好，居然清晰地记得当年的事情。

        而且他说话的含义特别重，显然会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似的。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最亲的人。

        可是，为了林昊，朱雅彤没有退路了。

        她轻咬下唇，随即放开，说：“爸，这次一样，也是为了林昊。我想你帮我--”

        朱文波一摆手，神色冷淡：“如果你是为了林昊求我，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你，也不会帮你！”

        朱雅彤没想到父亲如此决绝，一时慌了，没有父亲的人脉和关系，还有谁能救林昊？

        一想到林昊从此可能身败名裂，朱雅彤就觉得世界崩塌了，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林昊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爸，我求你帮帮我，帮帮他，好不好？”朱雅彤上前一步，神情激动，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爸，只要你肯帮他，以后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答应，绝对不反悔！”

        “你疯了！”朱文波大声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现在被纪委调查，先别说我能不能救他，就算我能动用关系保他，他伤害了你那么多次，你现在为了他付出一切，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我觉得值得！”朱雅彤大声地说，眼神坚定。

        朱文波定定地看着，眼里变幻着心疼、难受、气愤，还有恨铁不成钢！

        “我朱文波的女儿，有钱有美貌有能力有学识，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放弃尊严，不惜低声下气？你是不是傻的？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你就死守着他一个？他就有这么好吗？”

        朱雅彤被父亲骂得无地自容，低下头来，心里却是掠过一丝质疑：自己这么为林昊，付出了那么多，值得吗？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就死守着他不放手？

        可是，一想到要放弃他，朱雅彤心头就有撕裂的痛，好像是把自己的青春和美好年华都割裂一样。放弃林昊，等于放弃她的青春岁月啊！

        她做不到！

        “爸！”朱雅彤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朱文波，眼神有无所畏惧，“你说得对，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可是我偏偏就喜欢他一个。我知道你有再凤城有关系，有人脉，甚至纪委里面也有你曾经的部下，我打探过了，林昊现在犯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罪行，最多就是审批时有些手续没有齐全被强行通过，根本达不到刑事罪，如果你出面，一定能把事件压下来，让他安然无事的。爸，我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不错，我在凤城是有人脉，纪委书记还是我的提拔上来。那又怎么样？我凭什么要帮林昊？”朱文波不为所动，坚决不同意。

        “就凭林昊审批的西子湾项目是我负责的！”朱雅彤犹豫再三，终于说出来了！

        朱文波一愣，他直勾勾地看着女儿，满脸的惊诧，他压根没想到，原来林昊出事居然跟女儿有关！

        不过，当初她曾经在盈天集团工作过，负责过几个项目，其中一个确实是西子湾项目。

        他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爸，你救他，等于救我！林昊是因为我，才在手续不齐备的情况下，批准了西子湾项目土地用途更改的，说到底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救他，我会一辈子内疚的！”

        朱文波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朱雅彤：“就算当时项目是你负责，那又怎么样？审批签字是林昊，纪委查违纪，只查公职人员，不查社会人员，你压根就不会负上任何责任。至于你觉得愧疚，你为什么愧疚，当初林昊对你始乱终弃，他愧疚过没有？他为你弥补过什么没有？”

        朱雅彤被父亲质问得一时无言以对，但她并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能救林昊的机会，继续哀求着说：“爸，我不需要他为我弥补什么，我和他之间，是情出自愿，事过无悔。而感情的事，真的说不上谁欠谁的。”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知道感情的事情，说不清楚，也不能用谁欠谁来评价，所以我才容忍你一直任性妄为，与他纠缠不清。我这样尊重你，理解你，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这位老父亲对你的期待和关怀？我是为你好！”

        朱文波忍着脾性，苦口婆心地劝着朱雅彤。

        朱雅彤心头在滴血，她知道父亲爱她，宠她，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救林昊，把林昊救出来，父亲的爱，以后再还吧！

        “爸，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林昊？”朱雅彤的指甲掐进肉里，疼痛让她清醒，以一往无前的勇气。

        “雅彤，你现在算是在威胁我吗？”朱文波失望地看着朱雅彤。

        “不，我是在求你。爸，我求你在帮我。”

        “如果我坚决不帮呢？”

        朱雅彤呼吸停顿，她看着父亲眼神中混合的失望和难过，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爸，你就当看在林昊是我肚子里小孩父亲的份上，请帮帮我，帮帮林昊吧。”

        朱雅彤豁出去了，牙一咬就说出来。

        “朱雅彤，你在说什么！”突然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进来，拦在朱雅彤面前，满脸铁青地看着她。

        那是朱暮年。

        他本来在房间忙其他事情，听见父亲房间里有说话声，加上朱雅彤突然回来，让他就起了疑心，于是他就走过来听听两人的对话，没想到朱雅彤竟然把怀孕的事情曝给父亲听。

        未婚先孕本来就是不见得光的事情，现在朱雅彤竟然拿来要挟父亲？

        急怒攻心之下，朱暮年厉声呵斥着。

        “你别在这里打扰爸，出去！”朱暮年推着朱雅彤，想把她拉出去。

        但是，朱文波已经听见了，他全身一震，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愤怒、痛心、失望、悔恨全涌上心头。

        “都站住！”朱文波低吼一声。

        甚少看见父亲发怒的朱暮年和朱雅彤都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他。

        朱文波上前一步，眼神凛凛地盯着朱雅彤：“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我怀孕了，是林昊的！”朱雅彤仰起脸，咬着牙说。

        得到确认后，朱文波气血翻涌，怒火冲心，如果不是朱雅彤的脸蛋皮肤细嫩，他真想一巴掌抽醒她！

        自己死缠别人，倒贴过去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弄得怀孕了？她是有多缺爱，才会喜欢林昊这种冷血无情、趋炎附势的人？

        所有骂人的语言都在脑里滚过，但是最终没有骂出来。

        他冷冷地说：“那你想我怎么样？”

        “救林昊。”朱雅彤看见父亲铁青的脸色，知道他盛怒已极，但是为了林昊，她真的顾不了那么多。

        “你疯了，朱雅彤，居然敢威胁爸？”朱暮年怒斥朱雅彤，要不是父亲在场，他真想一巴掌甩过去，没见过如此骄纵任性的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朱雅彤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怒火都出在朱暮年身上，“管好你那个滥交、贪慕虚荣的女朋友！”

        朱文波听见后，又是一正，侧头看着朱暮年：“暮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

        “爸，是的……”朱暮年没想到朱雅彤会把矛盾转向自己，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

        “爸，他那个女朋友，我认识，就是我大学里的校友，不务正业、贪慕虚荣，最喜欢结交有钱男人，曾经为了钱，做了一个有钱男人的情人……”朱雅彤怒恨哥哥的捣乱，本来就对许静怡没好感，存心就想拆散他们。

        “住口！”朱暮年气得再次大喝，“许静怡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许你侮辱她！”

        “暮年，你妹妹说的是不是真的？”朱文波气得胸口剧烈起来，他看着一双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女，花了那么多心血栽培，没想到他们都不按自己既定的路线发展，一个居然未婚先孕，一个居然找了一个做过小三的女人做朋友！

        “爸，你别听她乱说，我自己找的人，难道我不清楚吗？”朱暮年转头看着父亲，认真地说。

        “我不管你找什么样的女人，能进我们朱家，有一点要必须遵守，那就是，对方必须是品性端正，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如果做小三、贪慕虚荣、追求物质的，别想进朱家门，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你给我听好了！”

        朱暮年不想和父亲发生冲突，重重地呼吸几下，转头狠狠地剜了朱雅彤一眼，摔门出去了。

        他一走，就正中朱雅彤下怀了。

        她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许静怡这种烂女人想进朱家门，做她的大嫂，没门！

        “爸，你别生气，哥哥也许是兴在头上，一时被迷住而已，以他的条件，可以选择的女人太多了。”她乖巧地劝说着朱文波。

        “你呢？别以为你就比你哥好！”朱文波的怒火又转移到朱雅彤身上。

        “爸，你一定要帮我，我不能让孩子出生就没有了父亲。爸，我求你了！”朱雅彤换了种姿态，以哀求的态度。

        朱文波仰起脸，目光看着前方，脑里迅速盘算着各种可能。

        朱雅彤则一直在旁边带着期盼地看着他。

        “爸……”她轻轻说着。

        过了好一会儿，朱文波才转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帮你，把林昊的案子就压下去。但是，不一定能保证他能官复原职。”

        “谢谢爸。”朱雅彤悬着的心放下来，暗松了口气，脸上有了欢喜。

        朱文波冷哼一声，继续说：“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必须把孩子打掉！并且离开林昊，与牟局的儿子结婚！”

        ***

        “老大，你看到新闻没有？”苏源连门都没敲，直接飞步进入沈默森的办公室。

        沈默森正面对着巨幅落地玻璃，留给苏源一个沉默的背影。

        “老大，今天的新闻全在说盈天集团！”苏源不待沈默森开口，就先着急地说起来了：“说西子湾项目‘涉嫌未批先建’被上级主管单位点名批评！这还不是最严重，最严重的就是正大集团突然对外宣传，由于盈天集团存在虚假行为导致合同违约，他们现在公开向我们追讨20亿赔偿金，连带原来已付的10亿定金，咱们盈天一共要付他们30亿现金！这事闹翻天了！老大，这韩峻似乎要搞死我们，怎么办？”

        苏源已经失去往日的镇定，30亿！不是3千万，也不是3亿！先别说正大集团已付的10亿，已经花了一大半，光是那20亿的违约金，就足够盈天集团破产了！

        放眼全国，没有哪个上市集团能随便拿出这么一大笔现金！

        眼前正是盈天集团的生死关头！

        本来悄悄进行，影响还能在可控范围内，偏偏被媒体捅破了，这对盈天集团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沈默森又岂能不知道这当中的利害关系？

        他俯瞰着这片繁荣的城市热土，高高低低的大厦宛如积木一样错落其中，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从高空看下去，似乎随手一捏，就能捏起好几台，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然而，现实非常残酷。

        不仅不可控，甚至被人控制。

        沈默森心里一片荒凉。

        “老大，现在怎么办？”面对着沈默森高大沉默的背影，他忍不住再次出声追问。

        他也无能为力。

        好一会儿，沈默森转过身，往昔那张沉默镇定的面孔，染上了几分憔悴，连脸色都黯然了。

        显然，时势脱离他的掌控，他也是焦虑不已。

        “你先让公关部的人跟凤城的媒体对接好，说关于西子湾合同违约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而正大集团不遵守商业约定，随意毁约，盈天集团将追究其违约责任！”

        沈默森的意图很明显，先打媒体战。既然正大集团利用媒体来造势，他也一样可以。

        “其次，让法务部的律师，重新审定合同，并根据对方发过来的律师信进行应诉。既然韩峻要告我们违约，那我们奉陪到底。官司一打起来，没个一年半载不能了解，这就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说到这里，沈默森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韩峻要打官司，一心想毁盈天，那他就奉陪到底。以他对国内法院的办事效率，一旦应诉，没个一年半载不能有结果，就算最终输了，起码也为筹集这30亿的赔偿金争取到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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