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中午，一直冷清的沈家别墅又热闹起来，除了沈之山夫妻外，沈茜、陆晓瑾、沈童，还有左碧君家族里的人，沈之山这边家族里的人，加起来二三十人，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左碧君坐在轮椅上，由沈之山推着，对每一个到来的宾客，都笑脸相迎。

        本来她瘫痪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大家都不敢过分流露欢愉兴奋，但看到左碧君坦然、乐观的神情后，大家反而卸去了包袱，开始有说有笑。

        沈之山看着大家三三两两地在说笑聊天，一屋子的快乐气氛，便弯下腰，对左碧君说：“你看，大家多开心，一个一个发自内心地祝福你。只要是亲人，只要是爱着你的人，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挫折，他们都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关心你。你又何必介怀身体的残疾？”

        左碧君确实被打动了，她开始回想自己这强硬彪悍的一生，是不是太过于焦虑、太过紧张，甚至太过于有控制欲，才造成自己过得极其不幸？

        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是不是要放一放，松一松？

        “奶奶，祝你生日快乐！”

        沈童从人堆中钻出来，拿着一幅水彩画，跑到左碧君面前。

        “童童真乖。”左碧君忍不住裂嘴笑起来，摸了摸沈童的头发。

        “奶奶，你看看我画了什么画？”

        沈童把画递到做碧君面前。这是一幅全家福的图画，正中央是左碧君，左着轮椅，背后是沈之山，左右两旁是陆晓瑾、沈默森、沈茜，还有一个长发女子。

        “哦，童童画的是全家福。”

        “是的，奶奶，我画的是全家福。”

        “童童真爱奶奶呀，奶奶可高兴坏了。”左碧君慈爱地说，她看着图画上的自己，说，“奶奶是黄色头发的，你怎么给画成了黑色呢？”

        “因为我觉得奶奶黑色头发好看，很慈祥，我希望奶奶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左碧君轻轻哦一声，原来在孩子的眼里，自己黑头发才符合老奶奶的形象。她心里不由得一动，一直以来，她都把头发染成金色，以时尚、精明、干练的形象出现。但是，自己毕竟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那又何必还管着年轻人，让自己一直操劳呢？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一旁与亲戚闲聊的沈默森身上，只见他身材挺拔，面容深沉，言谈之间是一副经历场面的从容镇定。但是，当他独处时，眉头总是笼着淡淡的忧愁落寞。

        她早知道这个儿子精明能干，但自己管控惯了，一直不肯放手，不仅对他的事业，还对他的婚姻感情指手画脚，让他一直夹在自己和妻子之间为难，其实，那又何必呢？

        毕竟人是他选的，所造成的后果他自会承担。她暗自打定主意，恢复单身之后的沈默森，他要选择谁，她不再干涉了。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落在图画上，忽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了，值得沈默森旁边的长发女子说：“童童，这个女人是谁啊？”

        沈童说：“那是婶婶呀。”他画的是顾如初，当初在沈家的时候，顾如初对他一直温柔以待，这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他开始有点想念她。再说，她是叔叔的妻子，把她画上去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沈童左右张望，奇怪地说：“咦，奶奶，我最近好像没看到婶婶呀，婶婶去哪里了？是不是生小弟弟了？”他以为顾如初去生孩子去了。

        左碧君脸色一变，沈童的话刺激到她了，她曾经充满期待的孙子啊！就给顾如初给硬生生地扼杀了！好不容易平和的情绪又急促起来，要不是因为沈童在面前，她不愿意让小孩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变化，早就爆发了。

        “哦，她回家去了。”左碧君呼了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对沈童说。

        “回家？这里不是婶婶的家吗？”沈童天真烂漫，继续问。

        “哦，你婶婶去了她朋友家住几天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回来。”左碧君按捺着脾性，耐性地跟沈童说。

        “那奶奶的生日，怎么不见婶婶来呢？她是不是忘记了？”沈童不懂得大人之间恩怨瓜葛，他知道好些天没看见顾如初了，不知道为什么，很是想念。

        “可能她有事忙吧……”左碧君不忍让沈童知道真相，编了个谎话。

        两人说话间，忽然间人群有些骚动，似乎有人进来了。

        左碧君和沈童顺着视线看过去，竟然看到顾如初！

        顾如初今天穿了一条无袖黑色连衣裙，外面批了一件红色小外套，刚好把腰身给遮掩住，咋一眼看过去，似乎有些臃肿，但是裙底下两条秀气小巧的双腿，又很好地显示出顾如初美好的身材。

        沈家的其他亲戚压根不知道沈默森和顾如初协议离婚的事情，看见顾如初了，虽然诧异她作为女主人，居然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回来，但是还是给足了顾如初面子，“二嫂”“表嫂”“如初”的称呼不绝于耳。

        顾如初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并不自然，她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默森。

        沈默森心神微微一颤，脸色依旧沉稳如水，却很自然地迎上前，对着她微微一笑，说：“你回来啦，看来你叔叔的病好了。”

        顾如初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样说无非是给亲戚家解释，说她这些天不在家，是回娘家去照顾生病的叔叔了。

        显然，他并不愿意让亲戚知道两人离婚的事情。

        是碍于情面，还是心存爱意？

        顾如初已经无暇去分辨他话语背后的意思了，因为沈默森很自然地就拉起她的手，仿佛寻常夫妻那样亲密无间。

        温热的暖感瞬间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掌，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沈默森却俯首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今天是我妈的生日，能否帮帮我，在亲戚面前不要露馅，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让我妈脸上不那么难堪，好吗？”

        他的气息喷在顾如初的耳朵上，熟悉而好闻。

        顾如初微微颤抖，呼吸几乎停止。

        此时此刻，她仍然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啊！

        一阵酸楚掠过心田，原来他真的怕在亲戚面前丢了脸面！

        难堪让她想反抗，没想到抬头却看到他忧郁中带着恳求的眼神，顾如初最后还是心软了，没有反抗，任由他温热的大手牵着自己的手，走到了左碧君面前。

        “妈……生日快乐！”天知道，叫出这个“妈”字，顾如初是多么为难、多么尴尬！

        左碧君对顾如初的成见太深了，看见她的时候，情绪就不稳定，假如不是已经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左碧君没准会上前戳这她的鼻梁，呵斥她离开。

        但是，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又有那么多亲戚在场，大吵大闹，只会让沈家本来已经脆弱的门面更加破败不堪。

        所以，左碧君不好当场翻脸，再说沈默森还牢牢地牵着顾如初的手，她得给儿子面子。

        “有心了。”左碧君淡淡地说，然后压低声音恨恨地说，“谁让你来的？”

        来看她坐在轮椅上的狼狈样子吗？

        来幸灾乐祸地嘲笑她吗？

        还是当众数落她讽刺她，让她难堪吗？

        顾如初还开口说话，旁边的沈之山就说：“是我让她来的。”

        左碧君吃惊地回头，怒瞪着沈之山，等待着他的解释。

        沈之山脸色柔和，轻声说：“上次阿森结婚，我那时腿脚不灵便，不方便回来参加，没能送上祝福。难得这次我回来凤城，又碰上你的生日，于是就叫如初过来，聚一聚，见一见面。”

        沈默森结婚的时候，沈之山没能出席，这次他回来凤城，了解到两人已经签署离婚协议，猜是左碧君强悍的个性以及深入骨子里的势利现实导致两人离婚的，他颇觉惋惜，就想借着左碧君生日由头，以自己还没见过她一面为理由，邀请了顾如初出席。

        顾如初当初是拒绝的，一是不想再见沈默森，二是担心左碧君会让她难堪。但沈之山诚意拳拳、言辞恳切，最终还是来了。

        “伯父好。”顾如初觉得叫“爸”太生硬拗口，更何况两人已经离婚了，于是就叫了一声伯父。

        沈之山倒没介意，笑了笑，他对顾如初的第一印象非常好，这个女孩子五官柔顺，整体干净清丽，气质是温和的、顺从的、贤惠的，让人舒服的，这种女人，宜家宜室，最适合做沈默森的贤内助。

        可惜，入不了久经商场的左碧君的法眼，左碧君看重的是家世、背景，在意的是能否给沈家带来利益，而沈之山看重的感情、三观，以及两个人是否相处得来。

        他一方面为沈默森和顾如初两人分开而惋惜，一方面为沈默森和顾如初两人能否重归于好创造条件。

        他对着顾如初颔首微笑说：“如初，伯父第一次见你，上次你结婚没在场，这次看见你了，正好可以把你们的结婚礼物送出去了。”

        他拿出一个琥珀色的木质首饰盒，递给了顾如初。

        左碧君一眼看见这个木质首饰盒，知道里面的礼物是什么，忍不住低声叫起来：“沈之山，你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她？你疯了？”

        沈之山看着妻子，唇边有笑意，眼神确实坚定的、不容置疑的：“碧君，我心里早就认定如初是我的儿媳妇，礼物的贵重在于所送的人是谁，我觉得这份礼物送给如初是最适合不过了。”

        平常沈之山都是温和宽厚的，突然间整个人变得严肃认真，不容抗拒的模样，饶是强势惯了左碧君，也不得不得尊重丈夫的意思。

        顾如初接过这个首饰盒的时候，就觉手里一沉，细看之下，这个首饰盒打磨得很光滑，有漂亮的像水纹一样的纹路，而且鼻子里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显然不是普通的材质，而是矜贵的金丝楠木。

        连首饰盒都如此名贵，可想而知里面的东西只怕更贵重了。

        顾如初第一时间推却：“伯父，您的诚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要......”

        “给你的，就是你的。”沈之山说话的声音不大，非常温和，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默森却接了过来，说：“爸给你的，你就要吧。”他熟练地打开首饰盒，顾如初眼前一亮，几乎屏住呼吸，天哪，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透明的手镯！

        这是沈家家传祖母绿手镯，用的是缅甸顶级质色纯美无瑕的原石，经过工匠精心打磨而成，水润通透，纹路清晰，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有水在流动，泛着奇异的光华。

        沈默森牵起她的左手，轻轻地替她套进去：“这是用我爸爸当年去缅甸采回来的翡翠原石做的，一共做了两只，一只留着给我妹妹做嫁妆，一只是留给我......留给他的儿媳妇。”沈默森本来说是“留给我的妻子”，但怕顾如初反感，就换了一种说法。

        左碧君忍着失落的情绪，看着儿子把手镯套进了顾如初的手里，而顾如初却是懵然不懂的表情，显然不知道这只镯子的名贵，心里的恨意更浓了，但又碍于是丈夫所做的决定，便冷冷地说：“前段时间，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卖了一只祖母绿手镯，成色比现在这只还差，已经拍卖出3525万的价格！”

        这个数字冲击着顾如初的脑袋，她瞬间愣住了！天哪，那她手上这只手镯岂不是在3500万以上！凤城的平均房价在3万元，一套100方的房子算，她把10套300万的房子戴在手上了！

        这个价格超出了她的认知，为什么沈之山送她如此贵重的礼物？她惶恐不已，伸手就想将手镯撸下来。

        沈默森立刻按着她的手：“礼物不在于价钱的多少，而在于心意！这是我爸送的礼物！你忍心拒绝他的情意吗？”

        顾如初依旧惶恐，又怕亲戚知道，低声说：“这礼物太贵重了，何况是你爸爸送给他儿媳妇的，我们......”

        顾如初现在这副害怕、惶恐，甚至有一点点小女儿态的神情，让沈默森心里微微一醉，假如没有分开，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

        可是......已经没有可是了.......

        沈默森收起那些飘荡的意念，认真地说：“你如果觉得贵重，大可以过后再脱下来收藏着，现在我爸一片诚意送给你，你却拒绝他，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顾如初细想一下也确实有道理，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对接上沈之山慈爱温和的眼神，那含笑的表情，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

        她立刻想起了父亲，父亲也是和沈之山一样，有温和的眼神，慈爱的表情！

        她鼻子微微一酸，莫名就对沈之山充满了特别感情，轻轻对他点头，说：“谢谢爸了。”话一出口，自己都呆住了，怎么会喊他“爸”？难道是她太想念了父亲吗？

        沈之山听见这一声吧，眼睛弯起来，欢喜地说：“如初，爸有你这个媳妇，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左碧君听到，韫怒地对着沈之山翻白眼以示抗议。

        沈之山却狠狠地剜她一眼。

        左碧君虽然强势，到底是爱着丈夫，心里默念着要给他面子，便不好发火。

        沈童是小孩子，看不懂这些大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他牵着顾如初的衣角，开心地说：“婶婶，你的手镯很好看啊。”

        他又清又脆的说话声，引起了在一旁忙前忙后、招呼亲戚、打点一切的陆晓瑾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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