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沈家的人？”蒋振南身体一颤，声音徒然提高，“我听说沈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的车祸去世了，剩下小儿子的，难道是你？”

        “叔叔，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事情呢？”顾如初有点着急了，叔叔怎么会不分场合，打探别人的伤心事？

        “如初，叔叔也是为你好，起码要了解对方的家庭背景吧？”

        既然这样，顾如初也不好再插话了。

        沈默森听到“车祸去世”四个字，心情顿时沉重下来，往事如疾风掠过，但是他的脸色如常：“我就是那位小儿子。”

        “哦，原来你就是他！”蒋振南咬字很重，眼里闪过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感，握着茶杯的微微颤抖。

        蒋振南的表情变化，沈默森看在眼内，心里起了疑惑。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睛，可能是长期教学的原因，有几分儒雅斯文，但他这样的表现好像认识自己一样，自己见过他吗？为什么没印象？

        “叔叔，你怎么啦？”顾如初不明白蒋振南为什么如此失态，看他神情和动作，感觉像认识沈默森一样。

        她忍不住小声提醒蒋振南：“叔叔，那是阿森的伤心事，今天开心的一天，咱们就别提这事吧。叔叔，今天我们是来商量下个月初五结婚的事情……”

        “什么？下个月初五结婚？那么急？”蒋振南脸上肌肉颤动，脖子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语气很不好，声音很重，几乎带着呵斥，“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只是你叔叔，但毕竟也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几乎把你当女儿来看待，你说结婚就结婚，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叔叔？”

        顾如初没想到蒋振南反应这么大，一时愣住了。

        谢凤英人虽然在厨房，可也竖起耳朵听着。她对沈默森高大帅气的外型和出手就是几万的礼品大有好感，忽然发现老公态度急转直下，语气凶起来，难道是对这个未来侄女婿不满意？

        千万别，这么好的笋盘，可别错过了！

        她急忙从厨房冲出来，使眼色制止蒋振南：“老头子，你干什么，今天有贵客在，你怎么就不注意形象和态度？”

        “你煮你的菜去，什么都不知道啥掺和什么？！”

        蒋振南转头冲着谢凤英喝道。

        谢凤英一呆，她没想到平时百依百顺的丈夫怎么忽然对她发脾气？

        沈默森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个蒋振南先是追根问底查自己底细，忽然又借故对顾如初发火，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叔叔，如初和我一直都挺尊重您。是的，我们要结婚这个决定很匆忙，按理说应该尽早通知您，毕竟您是她的亲叔叔，是世界是上最亲的亲人，所以，我为我们那么迟才跟您商量说声对不起。”沈默森态度很诚恳，双眼炯炯地看着蒋振南，“但是，请您放心，我对如初是真心的，我会爱护她一辈子。为了表示我的真心和诚意，我们会隆重地对外婚礼，您作为如初的亲叔叔，也理应受到隆重的对待。如初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您是她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娘家，那么礼金和聘礼都会交付给您的。”

        谢凤英眼前一亮，心里迅速盘算着，瞧这个男人打扮和谈吐都不俗，气质非凡，显然是富贵人家，那么他说的礼金、聘礼估计不会低到哪里去。

        她忍不住碰一下蒋振南的腰间，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陪着笑着说：“哎呀，你真是太客气了，这年头，说什么礼金呀，你们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嘛，我们又不是那种算计的人家。不过说又说回来，我们可是把如初当成亲生女儿，花了不少心血培养她，包括她读大学的费用，平常的生活费和开支等等，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开支也花了有好几十万，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顾如初眉头微蹙起来，谢凤英这副要钱的嘴脸太难看了，再说，她这些哪里花她的钱？大学的学费是父母车祸保险的赔偿，毕业后就工作，每个月都会寄一两千回去，哪里花掉她一分钱的生活费？

        她还没开口，沈默森就微微一笑地对谢凤英说：“我知道你们对如初付出了很多。所以这次结婚，我会送一套平城中心地段的商铺给你们，另外，再给50万元，作为你们对她这些年的照顾......”

        谢凤英心砰砰狂跳，乖乖，50万啊！她平常的退休金才3千元，儿子在国外读研究生一年就花掉30万了，这50万够儿子一年的学费了！这个沈家真有钱！

        她狂喜之余，开始懊悔，为什么不把花在顾如初身上的钱夸大到一百万，说不定沈家会一出手500万呢！

        蒋振南心里微跳，但是脸上仍然是没有表情，阴着，显得很沉重。

        他抬头对谢凤英说：“家里的菜还不够，你去市场再买一只烧鸭回来。”

        “怎么会不够？”谢凤英疑惑地看着老公，她平常很吝啬小气，可今天真的出手大方，买了好多菜回来，他开的菜单，怎么可能不知道分量？

        “我说不够就不够，快去！”蒋振南瞪她一样，恶狠狠地命令着，不容拒绝。

        谢凤英觉得老公很莫名其妙，但他这么凶的态度，显然是有意支开她。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只能照办，回头再找他算账。

        于是，她很不乐意地出门去了。

        “如初，从凤城来家里要三小时，想必你也累了，要不回房休息一下吧。你们结婚的仪式和流程，我和阿深商量着就行了。”

        顾如初迟疑着，沈默森温柔地对她说：“叔叔说得对，你也累了，回房睡一下吧。回头事情商量完了我再叫你。”

        看见沈默森也这样说，顾如初心里虽然有疑惑，还是点头答应了，转身进入了客房休息。

        客厅里只有蒋振南和沈默森两人。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肃严起来。

        蒋振南盯着沈默森，眼里的光芒渐渐复杂强烈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沈家的二少爷，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蒋振南这个人？”

        蒋振南突然换了称呼，语气还是特别郑重，沈默森心里一凛，紧紧地看着蒋振南。蒋字是他心底的噩梦，尽管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模糊了。但此刻给蒋振南提醒，又勾起他的记忆，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心底逐渐清晰……

        “如果不记得，蒋振东和顾金萍你应该记得吧？”蒋振南继续慢慢地说着。

        沈默森心脏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息，当年的场景在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快速掠过，他的思绪开始混乱失控。

        他定定神，低声说：“记得。”

        “蒋振东是我大哥，顾如初是他的女儿，随顾顾金姓。”蒋振南轻轻吐出几个字。

        沈默森的手握紧成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已经沉在心底的记忆此刻翻涌上来，直撞心胸，让他气血翻涌，喉咙苦涩。

        很多事情在这一瞬间联通清楚了。

        顾如初说过，她的父母七年前在车祸中丧生……

        顾如初说过，她跟母亲姓顾…….

        他早应该把当年的车祸跟她父母丧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可是，因为一个姓顾一个姓蒋，虽然曾经有过怀疑，却没有深究，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一瞬间沈默森脑里转动过很个念头，呼吸也急促了好一阵子，最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蒋振南，问：“你想怎么样？”

        透明眼镜片后狡黠又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蒋振南打个哈哈，说：“果然是见惯场面的人物，这份镇定冷静佩服佩服。”

        沈默森装着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手指又紧了紧，慢慢地说：“当年的事情，由我秘书处理，我并没和你接触过，但是，你心里想着什么算计着什么，我很清楚。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怎么样，如初毕竟是我侄女，她父亲去世后，一直是我照顾。现在她终于找到一户好人家，总算对得起哥哥在天之灵。我这个做叔叔的，心里也算松口气。沈家在凤城财大气粗，沈家唯一的儿子娶亲，怎么样也不能寒酸吧？”

        沈默森唇边扯过一丝轻蔑的冷笑：“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蒋振南绷紧的脸庞露出一丝轻松又得意的笑意：“够爽快，我从来不担心沈家会亏待我们，我们如初能找到你这样的人作丈夫，我有你这样财大气粗的侄女婿，真是三生有幸啊。”

        ……

        顾如初回到客房里，这个房间以前是用来招呼客人的。放假回平城的时候，她都会在这个房间里睡觉。每次离开的时候，她都会细心地帮自己的被铺枕头放好，没有留下一丝自己的气味。毕竟，这个不是她的家，另外，还有一层担心，怕谢凤英会嫌弃，所以她事先把被铺收拾好。

        现在看着这间堆满了杂物的房间，床上被铺凌乱，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整个房间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

        可是，终究是自己曾经的住所，和沈默森结婚，住进沈家后，她未必会再回平城，也未必会有时间再睡这间房，她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伤。

        她推开窗户，外面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让人头脑为之清醒。

        外面是一条马路，路上车来人往，由于有路边树木隔离，并不吵。

        她贪婪地看着外面马路、车辆、行人，还有树木和远处低矮的楼房。

        也许，等沈默森跟蒋振南谈好结婚的礼仪习俗，他们就会返回凤城，平城的景色从此只能在脑海里了，顾如初就这样带着一点点不舍地看着风景。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转身看去，沈默森脸色平凉地走进来。

        他脸上无波无浪的，看不到半点心思。

        顾如初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略微紧张地问：“阿森，跟我叔叔谈得怎么样了？”

        沈默森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这张干净清丽的面孔，濯黑的眼眸里，是拘谨、紧张、担忧，他心里闪过几分挣扎，几分不忍。

        如果七年前没有发生那单车祸，她应该是个可以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明丽女子，有一份喜欢的工作，跟朋友逛街、购物、旅游，生活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快乐无忧，有点脾气，有点任性，无须看人脸色，无须时刻谨小慎微。

        可命运冥冥之作了安排，把她和他捆绑在一起，以一种宿命式的悲壮。

        看见沈默森抿唇，表情凝重，眼里似乎闪过一些她不曾看见过的幽深莫测，顾如初心头一凛，莫非和叔叔谈得不愉快？

        她轻轻抽一口气，正想再问时，沈默森伸出手，顺着她的黑发缓缓摸下去，以一种轻松平常的语气说：“都谈好了。你叔叔对我们结婚的一切习俗礼仪一点意见都没有，也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他只有一个心愿，只要你幸福就行。”

        “真的吗？”作为叔叔，确实没有更多权利指手画脚，但毕竟也是亲叔叔，顾如初潜意识中是希望叔叔能提出一些想法和要求，以沈默森的财力和能力，肯定能满足得了，也算是补偿叔叔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

        “是真的。”沈默森微微地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那，礼金这一块，我叔叔有没有提出要求？”顾如初仰头问他。

        这是传统的习俗，虽然顾如初受过现代文明的洗礼，也受过高等教育，但对于这个几千年绵延下来的习俗，有它的生命力，是代表男方对女方的认可和尊重，她也希望沈默森能遵守，同时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念头，那就是她想估算自己在沈默森心中，究竟价值多少。

        “他没有提要求，但我自己愿意给，毕竟他是你的亲叔叔，是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沈默森眼里依旧有笑意，不过那一丝无奈和苦涩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嗯，那你答应给多少呀？是不是原先定的20万？”这个数目对于沈家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甚至是带着侮辱性。但对于蒋振南这个普通教师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顾如初觉得可以接受的，毕竟这钱给了她就不想拿回去，算是给叔叔安享晚年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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