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一阵锅碗瓢盆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船身晃了晃,浓密的黑烟毫无征兆地从船舱里涌出来,瞬间弥漫开去,吞噬着湛蓝天空下一切无谓的苍白。
安辰御愕然片刻,想没多想,立即扔下手里的鱼杆,箭步走向船舱。
“怎么回事?”才到门口,便隐约看见前方晃过一道白光,连忙侧身一闪避开,哗啦的声响,一泼水从他的耳侧擦边而过,几滴水迹终于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他的鼻头,竟然瓦凉瓦凉的。
“我往锅里倒水,它却突然着火了。然后……就成这样子了。”简沫一脸无辜,袖子挽了起来,双手仍旧捧着泼水用的盆子。
她已经换上了一套便装。衣服有些大,穿在她身上,反而更像个“假小子”。
安辰御的眉头轻蹙起来,绕过地上的水滩,走进小厨房。
灶台,地面,以及放置餐具的橱柜……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玻璃碎片洒了满地,明净的天花板已经被浓烟熏成了青黛的颜色,到处是水,那惨烈的场面,仿似才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争洗礼。
凝在暗角处的水珠大概酝酿得太久,终于坠落,“叮咚”一声轻响,不偏不倚,滴在了他的头上。
简沫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故意别开视线,浅色的眸子骨碌骨碌地环视了一周,心中倏然感叹:这回,她也许做得是有些过分了。
可是,才萌生的歉意很快被压了下去,她的背仍然挺得很直,没有一点畏缩与难过。
“怎么办?我们还是尽早想个办法回去吧。”她放下盆子,主动凑上去问,却不敢太过靠近。
此刻的安辰御,实在安静得太异乎寻常了,她想不明白他的想法,那些蕴结在眼底眉间的薄雾渐渐深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怒火正在燃烧。
他狐疑地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我也是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还能有人可以把油当成水的。”他嗤笑一声,拿起灶面上只剩下半瓶的食油,晃了晃,再重重地放下,再仰起头时,却已将最初的震惊,不动声息地敛于眼底,“简沫,如果你不想我现在把你扔进海里,最好在中午之前收拾干净。做与不做,你可以自行决定。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与我对抗,你绝对熬不过明天。”
语气是温和的,听不出任何起伏。若不是句句都如芒刺在背,简沫还以为,他的沉寂与愤怒都只是一种姿态。
“厨房已经不能用了。难道我们还要这样耗下去吗?”她撅着嘴巴,在做最后一次垂死挣扎。
“那得看我的心情。如果你取悦我……”安辰御顿了顿,单指挑起她的下巴,邪魅的笑着,“我开心了,或许可以提前结束这趟浪漫的海洋之旅。”
简沫眸色一沉,大力拂开他的手:“你去死!”
安辰御哈哈一笑,转身走出了船舱。
--似乎好久好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尽情地开怀大笑了。
爽朗的笑声渐去渐远。
简沫恨不能冲上去,从背后直接一脚把他踹进海里,然后叉着双腰站在船沿,魅笑着看那个变态的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求存,然后,一点点绝望地沉入海底……
只是,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邪恶的画面仅仅在脑海里停留了两秒钟,简沫终于苦笑两声,认命地拿起抹布为自己的恶作剧,收拾残局。
她还不至于真的要把安辰御推入深海喂鱼。
那些貌似威胁的话言犹在耳。如果说之前是恃着他的娇宠做着一些鸡蛋碰石头的尝试,那么,在现有形势下,他的安全便是她的安全,她依附着他,像藤离不开树的缠绕,像秤离不了砣的平衡。
她只能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保全自己。
好不容易清理了一室的污垢,简沫用着最后的余力推开房门,整个儿倒趴在床上,不愿起来。四肢仿佛散架了似的,即使瘫着,微曲的指尖仍然在不由自主地抽搐。
肚子擂过一阵鼓声,这才想起来,整整一天了,从天明到临近傍晚,她都没有进食过。
小厨房里的食物已经被毁了。安辰御也不曾再踏进一步。他在船的另一端,伴着阳光与清风,久久地倾听着她的卑微,心境平静,唇角掀着一丝看不出深浅的落寞。
“起来!”
听到声音,简沫微侧着头,神情懒懒地瞟向门口,只一眼,又再别转脸,以彻底无语来面对他再一次无理的挑衅。
床的另一侧倏地陷了下去。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温柔地揉着,充满了惘然的怜意,“起来吃点东西吧!以前我习惯了一个人在海上孤独地漂着,现在却希望有一个人在耳边唠叨。若是你病倒了,我也回不到过去了。”
简沫依然紧阖着双眸,一脸的淡漠。只是眼角莫名的有些发涩。
“我道歉。好吗?”耳边的声音继续近乎低婉着哀求。那些在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冷傲,在这一刻,终于放下。
简沫睁开眼,冷玲玲的目光迎上他深邃如墨的瞳眸,挣扎片刻,蠕动着身体艰难地起身。安辰御伸手扶住,却在下一秒,她突然探过头来,毫无征兆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牙齿刺进皮肤。
然后,她的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安辰御动也没动,只是任她咬着,用她的牙齿渲泄着心里的委屈。“气消了,我们去吃东西。咬不够的话,等你有了力气,可以再咬。”他在她耳边轻柔地说,声音却低得不能再低。
稍一用力,便将简沫拥进了怀里,整个抱起,走出船舱。
简沫也终于松了口,双手无力地环上他的脖颈。
甲板上,已经早早地搭起了一个铁架子,红彤彤的火焰蹿得老高,映着天边绮丽凝彩的晚霞,平静的海面上,满是一片赤金的迷醉。
安辰御把简沫轻放在铺垫着软胶的甲板上,伸手挽起她垂在耳旁的发丝,露出掩藏着半张绝美的侧面。妩媚又清冷的曲线。
眼角的潮意还没有完全散去。
“你先坐着,我去做些吃的过来。”安辰御低声说。
简沫点点头。
目光随着他的转身淡淡望过去。炉火正烧得热烈,浮动的醉红,映衬着光晕里他逐渐模糊的眉眼,仿似融化在炙热沙漠里的宝石,褪尽铅华之后,只剩下一抹挂在唇边风雅的浅笑。
“尝尝这个。”安辰御端来一盘烤鱼。
简沫怔了怔。
视线定格在那条可怜兮兮,半个身子已经被烤焦,卖相并不十分讨好的烤鱼上,忍不住笑了。“原来安大少爷也会这个?”
“先忍着吃。”安辰御赧然片刻,靠着船身在她旁边坐下,“从前喜欢冒险。深海,沙漠,冰川,高原……走过很多地方,渐渐便学会了如何在绝境里求生存。这是迫不得已练就出来的。”
接着是一阵无声的苦笑。
“你有用不完的钱,身后还跟了一大把佣人。又何必自我放逐,做那些自找苦吃的尝试?”简沫很不以为然地嗤笑。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样的生活,从来只属于有钱人。他们又怎么会真正理解,什么才是绝境?
那时候,简悦还没被“包养”,她们两人又冷又饿蜷缩在破旧房屋里,只凭着一张单薄的被单相互依偎着取暖。后来简悦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碗热米汤。当冒着热气的液体滑入胸腔时,她们相视一笑,终于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满足”真的很简单。
如果简悦不是命中注定了与那个男人相遇,也许她俩就可以这样一辈子手牵手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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