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逗我?”杨小瓜满头黑线的指着眼前的士兵问自己身边的官员:“岑司马,这就是你说的士兵?我怎么觉得进入了收容所,而不是兵营呢?”
那位岑司马叫做岑业,今年三十出头,一个很英武果敢的人,现在却是一脸苦相,“郡守大人,下官也是没有办法呀,你知道北朝连年入寇,不停的骚扰我们,我们的死伤很多,现在只能凑出这样的士兵了。”
“真的吗?”杨小瓜气急反笑,“岑大人,我记得对面的济南王拓跋浩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不喜欢轻启边衅,怎么现在转性子了,连年入寇了?而且,就算是连年入寇,就算是招不上来人,你看看这些人,别人是高的高矮的矮,老的老小的小,他们倒好,只有矮的没有高的,只有瘦子没有胖子,还全是小孩子,一个成年人没有,更不要说人数,在编的八千人,那你下去数一数,要是有五千,我就输给你一百贯钱。”
岑业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是稍纵即逝,看来传说的不对呀,都说眼前的少年是巴结上了武陵王刘骏,才从岭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了山东来镀金的,看这样子,对方不但知道济南王拓跋浩,连他的性格都一清二楚,这不好欺骗呀。但是他转头来又一想,那又如何,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他能怎样,于是心一横说道,“杨大人,你说的没错,济南王不喜欢惹是生非,但是你可知道,现在对面上已经换了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家伙尉迟无双了,这个家伙最喜欢打草谷,残忍嗜杀,自诩为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整天里以杀我们山东的平民为乐!”他说这话也是满脸铁青,一副怒不可遏状。
“偶?竟有这种事?”杨小瓜先是一惊,紧接着也是眉头一皱,严肃说道,“岑司马,那么你告诉我,自从这个尉迟什么的到任以来我们和他打过几仗?每一次折损如何,可曾上报战果?”
“这个嘛,私下里打过几个小仗,折损了四十多人。”岑业开始口吃了。
“岑大人,我的岑大人,那么,你折损了四十多人,就能把八千的士兵吃成四千多的空饷吗?而且,就算死的全是青壮,难道我八千人马里边只有四十个青壮?岑司马,我,本官在问你话,请你如实说来,如果不肯说,那么本官就不客气了,自会禀明衡阳王爷,斩杀几个喝兵血的蛀虫。”杨小瓜这一句话说得很重,已经满含杀气了,做了四年的广州二把手,生杀予夺,杨小瓜的身上自然已经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气息,那种把低级官员的生命当草芥的气息。
岑业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牙一咬,心一横说道,“杨大人,末将并非喝兵血的贪腐之辈,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你既然问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了,不过,我就算说了又如何,你解决不了,到时请不要杀末将保全面子!”
这话说的也很硬气,让杨小瓜也有一些惊讶,“但讲无妨,不管是谁,喝兵血,耽误了本官事小,耽误了陛下的北伐计划,那就谁也救不得了。”
“好,那我就告诉你,本来我们乐陵每年的固定军费是一百万钱,但是后来袁郡丞到任后,说养这么多丘八作甚,白白浪费国家钱粮,就给砍成了五十万钱,再后来,严主簿到任,他和袁郡丞沆瀣一气,贪腐更甚,所以现在军费连三十万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叫属下上哪里去找合格的士兵去。现在末将已经说完了,杨大人可敢解决此事?”岑业一脸怒气,咬牙切齿,脸都紫了。
杨小瓜听完了不置可否,然后又问道:“这两个家伙是有什么背景吗,既然你说的那么吓人,似乎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已经没人惹得起了吗?”
“你不知道?也对,大人是从南方来的,不了解这些人的根脚也是正常的,袁郡丞姓袁,袁皇后的袁,严主簿姓严,严道育的严。你明白了吗?”岑业的声音开始变小,显然,刚才的激愤劲儿已经过去了。
“袁皇后我倒是听说过,似乎已经死了,那个严道育是啥东东?朝廷里的大官吗?”杨小瓜是不耻下问。
“你,大人果然是个清官,竟然对这些朝廷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岑业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是钦佩也不是鄙夷,很复杂。
“你倒是说呀,卖什么关子,我本来就不喜欢钻营那些,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做官。”杨小瓜说的也是实情,他确实不喜欢钻营,虽然和两边的朝廷里某些大人物都有交情或者过节,但是这都不是他自己去钻营来的,碰巧而已。
“你你你,”岑业的语调有点发颤,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在他眼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你说他没背景吧,他年纪轻轻做了封疆大吏,据说和两位亲王关系都不错,你说他有背景吧,连朝廷里人尽皆知的某些八卦都不知道,就仿佛生活在真空里,很神奇,他只好接下去说,声音压得很低,“皇后虽然额,但是太子还在呀,怎么可能不照顾自己的母族呢。”
杨小瓜点头,“嗯嗯,说得好有道理!太子呀,我一直没太注意他。”
岑业一口气没顺过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差一点被氧气噎死,脸色红了又白,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大人你真的很很特立独行,”他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代替奇葩的形容词。
“好啦,这不重要,那你说说严道育又是哪尊菩萨?”杨小瓜也有点不好意思,看到很什么的下属突然变得如此失态。
“严道育是一个很着名的法师,擅长预测未来,也会很多咒法,很厉害的,素来是太子的亲信,和东阳公主以及始兴王关系密切。”
“哦,这么说他们都是太子的人了?你是说,他们克扣军饷是受了太子的授意?”杨小瓜若有所思,太子一向反对北伐,喜欢关起门来做天子,小富即安的代表人物,想来也是很多南方世家大族的代理人,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因为不喜欢朝堂的争斗,所以没研究那些,更不会往那边想。
“末将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也不敢揣摩,末将只是知道,他们有太子殿下撑腰,所作所为肆无忌惮,无人敢惹,大人你敢惹吗?”岑业适当的抛出最后一句话,挑战意味很强烈。
“哈哈哈。”杨小瓜笑的很平和,“太子殿下也好,这两位大人也罢,他们怎么做与我无关,但是不能影响本官的事,现在他们既然碍了本官的事,那么,呵呵,识趣一点的还好,要是不识趣,你可知道北朝有一个新兴王么?”
“北朝新兴王,末将听过,好像是他们皇帝的弟弟?”岑业回答道。
“那么陛下有一个外甥叫徐湛之,你可知道?”杨小瓜又问。
“知道,此人谋反,被垣护之将军所擒。”岑业看来对朝廷内部的小道消息还是挺关注的,杨小瓜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做司马实在是屈了才,应该去做一个情报头子。他摇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中赶出去,然后说道,“那个始兴王曾经被我的属下一棍子打的吐血而逃,断了几根肋骨,而徐湛之么,其实垣老将军当时亲自上阵,正是本官在代替他指挥,你可知道么。”
“这个,末将真的不知道了。”岑业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自己的功课做得不够呀,眼前这位大人虽然年轻,似乎也是一条大粗腿,就看他这么无视官场规矩,还能混的风生水起,就不是一般人,自己是不是应该抱紧呢,不过,他想了一想又笑了,还是等一等吧,万一他得罪了太子,自己可不能跟着一起死,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呢。如果他这一次能够安然过关,再去抱大腿不迟,不过,现在暗地里给添一把柴火,倒是可以的。
“那么,岑大人看来在这里已经不少时间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克扣军饷针对北伐,还是习惯性的贪污,见钱眼开呢?”杨小瓜循循善诱。
“以末将看来?这个不用末将看,大家都知道,他们就是贪污,巧取豪夺无恶不作,仗着太子殿下的关系肆无忌惮。”岑业开始添柴火了。
“那就好办了,说明他们的所作所为,太子并不知道,那么太子也就未必肯出手保他们了。”这句话杨小瓜并没有说出来,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眼前这家伙是哪一边的,万一是对方派来试探自己的呢,自己一头撞上去,给人家当枪使吗?
“嗯,”杨小瓜斟酌了一下词句,“你觉得如果我派人查他们的账目,是不是能查出来什么呢?”郡守查账天经地义,新官上任三把火,通常不会被认为有什么企图。
“其实,大可不必。”岑业小心翼翼的说,“末将听说严主簿家里有一个账本,所有的事情都记录在案,只要大人去搜一下。。。”他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好建议,明白的叫两方面正面冲突,自己好渔翁得利。
“噢,”杨小瓜若有所思,“袁郡丞的事情也记在那个账本上吗?袁郡丞知道吗?”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反派都喜欢记账,每一次都是给人家发现账本之后一勺烩,而且还有好多人喜欢记日记,很多人出事都是日记搞得鬼,对此,他的老师曾经反复告诉他,只有傻瓜才记日记,记完日记之后的人不管多聪明都会变成傻瓜,万万切记。这些都不是电影电视的情节,都是真的,比如我党某个着名的谍报小组(张露萍小组)在军统局的电台负责一切,连台长都是地下党员,戴笠的所有指令都原封不动送到重庆曾家岩五十号周公馆,让我党对军统的行动了如指掌,结果就是某个人的日记被发现,然后全体去了白公馆,最后被枪杀,血的教训呀。
“袁郡丞不知道,不过,除了他之外,咱们都知道,严主簿可不是什么能管住嘴的人。”岑业一脸讥讽,他已经确定,眼前这位大人会和太子党死磕了,正好也可以给自己解解心头之恨,这帮人贪腐不断,害的自己壮志难酬,蹉跎宦海,一个有志青年变成了一个废物,只有让他们粉身碎骨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岑业心中暗想着。
“那你知道他的账本在哪里吗?”杨小瓜试探地问,对此他是不抱希望的,对手要有多蠢,才能把这种要命的东西弄得尽人皆知。
“听说是在书房,不过那里重重保卫,把守很严,听说严主簿雇了一百多个打手日夜巡逻,号称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噢,”杨小瓜不置可否的噢了一声,叹息,“既然知道那东西要命,还留着干嘛?还弄的尽人皆知,真不知道脑袋怎么长的。”
“他也没办法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只有白纸黑字才不能忘记,再说了,万一袁大人过河拆桥他也好有个应对,至于说保密,不安排守卫,他不放心,安排了守卫,大家自然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岑业倒是很理解严主簿的苦衷。
“好有道理的样子。”杨小瓜若有所思,“好了,多谢指点,日后定然有你的功劳。”他挥挥手,让岑业离开,然后最后一句差点把岑业吓死,这是要拉我下水了吗,我可不想要这份功劳,我哪里能扛得住太子的雷霆怒火呢,岑业这么想的,但是也不敢说出来,只能诺诺而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杨小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祸水东引吗?真聪明,可惜了,我有我的办法,鱼饵吃了鱼钩拿去卖废铁吧。
入夜,在郡守府的内堂里,一个五短身材的胖老头站在杨小瓜的面前,这个胖老头有一个很搞笑的红鼻子,长长的白胡子,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根紫檀木的拐杖,上面是一只铜斑鸠。老头子手抚长须,微微低头,“见过公子。”
杨小瓜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太师椅,“张老,坐吧,好几年不见你了,过得可好?”
“托公子的福,老朽过得很不错,在公子的家乡好吃好喝还不算,主要是再也没有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不用担心有人会卸磨杀驴或者追杀我们兄弟。”
“那就好,”杨小瓜亲自端起茶壶给老头子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满上了,轻轻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外边游历,冷落了你们兄弟两个,请不要见怪,现在我已经及冠了,这不是正式出来做个小官么,就有很多事需要麻烦你们兄弟了。”
老头子从椅子里蹦了出来,“公子不要客气,属下自从投奔公子寸功未立,正要为公子效劳。”
“嗯,以后呢,我会重建这里的军队,你弟弟巨百通相貌威武,冲阵无敌,我会请他先做一个步兵小队长,慢慢的再根据功劳升迁,至于张老你,就不要冲锋陷阵了,麻烦你在我的身边,帮我做一些机密的事情,好不好?”
“属下遵令!”老头子抱拳,很认真的样子,“我弟弟还在城外,他的身材太明显了,所以就叫他等着了,公子看什么时候叫他进来拜见公子?”
“嗯,过几天吧,等我把城里的事情整顿好,就请他来,不光是他,还有家里的那些人都要陆续过来。”杨小瓜说道,“今天有事请你帮忙。”
“公子请吩咐,属下愿效死力。”
“你来看,这是城防地图。”杨小瓜在桌子上摊开一幅地图,指点着说道,“这里是严主簿的家,今天有人说他有一个账本放在他的书房里,周围有上百人昼夜巡逻,保护着这个账本。本来,别人有什么东西和我无关,但是他和袁郡丞一起贪污大量资金,克扣军饷,弄得现在没钱招兵,郡城里边都是些凑数的老弱,可想而知其他县里边是啥样子,这要是和鲜卑人碰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麻烦你去看看,他的账本在什么地方,找到以后不要拿回来就放在那里,记住它的样式,我们仿造了再替换它。”杨小瓜吩咐道,“这件事别人去都不成,我也不成,只有张老天赋异禀才能安全进出不被发现,所以,辛苦你了。”
“属下去去就来。”老头子抱拳答应一声,身子一扭,就消失在原地。
这个老头,正是很久之前被杨小瓜收服的杀手,五方土地张德福,而他的弟弟,就是秦岭山神巨百通了,老头子看上去很老,但是真实年龄无人知晓,也有人说其实他不是人类,但是这都不重要,反正此人天生的土遁能力确实天下无双,派来去查个消息偷个东西什么的自然手到擒来,你别说上百人看守,就算是上万人也不成呀,人家从地底下进出,连钥匙都不用,谁能发现。
杨小瓜坐在书房,慢慢的喝茶等待,并不着急,当然了,土地爷偷东西要是能给人发现,那真见了鬼了,再说了,就算发现又如何,反正抓不住,让你看到抓不到,干瞪眼。
就这样坐着,到了半夜三更天,在杨小瓜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张德福,张德福抱拳,依旧是笑眯眯的,“幸不辱命,我找到了那账本,也打开看了,应该是真货,它的具体样式是。。。。。”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杨小瓜虽然不是帝王,但是他是靠个人实力收服的兄弟二人,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冷藏,张德福其实也是惴惴不安的,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自然就很愉快,笑得很真诚。
“好,张老果然厉害。”杨小瓜挑起大拇指赞美道。随后他找来了自家制作赝品的专家,按照张德福的描述,把那个账本的样子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古代纸张制作困难,所以无论是封皮还是纸张都是有迹可循的,统共就这么几家作坊造纸,一说就明白,甚至包括墨汁,笔迹都是有迹可循,别问怎么知道笔迹,一个郡守自然有属下的工作报告,主簿的也是必不可少,有那个自然有笔迹。
又过了三天,仿制工作完美收官,张德福再次去了主簿的家,玩了一个李代桃僵,把东西换了出来,而严主簿根本不知道,甚至其实因为双方并没有正面冲突过,严主簿甚至不知道城主大人要收拾他,毫无戒备之心就。。。好可怜!
到了天明,杨小瓜带着亲兵离开郡城前往冀州拜见刺史大人范晔,呈上了这份账本。
“贤侄,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呀,这是逼着我和某些人翻脸呀。”范晔看完,叹了口气,挤了挤眼睛说道。
“叔父一向刚正不阿,天下尽知,当年连如日中天的彭城王叔父都不畏惧,宁愿被贬也不肯同流合污,何况眼前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杨小瓜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但是拍得恰到好处,让范晔很是得意洋洋,当年,范晔恃才傲物,不喜欢钻营,在刘义康属下整天喝的晕晕乎乎的,把刘义康气得给他撤职了事,现在刘义康倒了,范晔当初的傻就变成了坚贞不屈,不趋炎附势了。不过范晔这个人也确实很特殊,拧起来连皇帝也不怕,谦恭起来对手下也很尊重,颇有关羽的风范。
这样的范晔自然是不怕太子党的,更何况他心里有数,这些人顶多算太子党的喽啰,不值一提,要是太子因此和自己反目,哼哼,那就大家掰一掰手腕呗,自古能变成皇帝的太子几乎没有,谁怕谁。
就这样,杨小瓜返回郡城,等着消息,范晔则是拿着这个账本去了徐州,找到刘义季,刘义季虽然不喜欢内斗,但是他和刘骏关系更好,自然也不被太子喜欢,接到这份东西立刻密奏皇帝,就这样子,皇帝震怒,你贪污没关系,别耽误事儿,而且玩的太大,为了政治斗争而牺牲大局,叔可忍婶婶不能忍,传旨锁拿进京,虽然经过太子保奏,没有死罪,也被全家发配到了交州,让那个萧景宪去头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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