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顾泽芝这时候深深地后悔起自己的莽撞和自大了,许是平静无波的日子过得久了,她太大意了,这样孤身一个人来寻白萼,却连件像样的防身之物都没带。
她扫了扫周围,只见地上只有零落的几块砖石、木条可做防身之用,可是,看敌人的模样,也知道必是抵挡不了多久的。
“二少奶奶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吧。”芦苇在沈家做下人的时间长,对沈家主子的敬怕已经是积重难返,虽然被春绯姨娘捏住了把柄为她所用,却也不敢见到顾泽芝当真血溅当场,“二少奶奶就当可怜可怜奴婢,乖乖跟着这几位大哥走,去了那儿也能瞧见白姑娘,我们也不会对您怎么样,只是跟您叙叙话,原放您回家的。”
“放屁,你是什么身份?倒要挟起我来了。”顾泽芝此刻心中又是惊怕又是气愤,难免口不择言,“你是沈家家生子,做出这样背主的事情,就不怕连累父母弟妹么?”
她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芦苇,“夫人那儿你是一时都离不得的,我今日若有个好歹,只需要对一对,就知道你必然有嫌疑,你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了?你家里拉拉杂杂那么些人,你就算带了几个出来,难道还都能离了沈家不成?到时候是个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明白,可怜啊,你一家子一辈子在府里都是兢兢业业,到了却要死在你这个不孝女儿手上,真是可怜!”
芦苇做这些事,到底不是听从本心,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怨恨沈夫人拖着自己不肯松口叫她去嫁入、生生要将自己拖成老姑娘才投靠了春绯姨娘,可是之后的种种,早就已经超越了她的意料,可是她已经上了贼船,此刻如同身处一叶在汪洋大海里漫无目的飘荡的小舟,却是身不由己了。
听了顾泽芝这番话,芦苇脸上又是青又是白,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奴婢……我、我不是成心的……”看她流露出退缩之意,顾泽芝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她身旁的一个大汉喝道,“休要废话,耽误了那位爷的事可不是好顽的!你个贱蹄子,莫非是想反水么?”
芦苇虽然怕自家亲人全被打杀发卖,却更怕眼前这几个高头马大、一脸凶相的汉子,她张了张嘴,又神色复杂地望了顾泽芝一眼,走到一旁去,再也不肯抬头了。
顾泽芝拖延战术未成,看着那几个汉子如同铁塔一般的身形逐渐向自己逼过来,若说心里不怕,那是谎话。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死了?顾泽芝不肯认命,她一直很珍惜老天爷给她的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果说在重生之始她唯一的目的便是向沈韫安复仇,到了这个时候,她能再一次沐浴天光、再一次和亲人共享天伦,还认识了新的朋友,见过了新的世界,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多遗憾没有弥补,她不想死。
眼前的阴影愈来愈浓重,那几个大汉平日里便是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的,身上隐约有一股血腥气、尘土味、汗臭混杂在一起的恶臭,他们走得越近,便熏得顾泽芝胸口一阵烦恶。顾泽芝苦笑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
“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还笑得出来。”一把极熟悉的声音,听在顾泽芝耳里,似乎是天籁一般。她惊喜地张开了眼睛,跃入眼帘的,果然是那熟悉的身影。
薛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巷口,身上披着一抹清辉,对着顾泽芝伸出了手,“还不上来,等着过年么?”
他话音未落,一扯缰绳,马儿长嘶一声,竟然高高跃起,跨过芦苇等几人,直直落在顾泽芝面前。
“上来啊!”他皱了皱眉,心道这姑娘是被骇得傻了么?
顾泽芝也想动,可是谁知道她是怎么了,也许是万念俱灰之后的柳暗花明,巨大的惊喜占据了她的心房,她想要挪动一下步子,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千难万难。
“真是……”薛缜低低地笑了一声,俯下身子,轻舒猿臂,一把拦住顾泽芝的纤腰,将她提到了马背上,“得罪了,不过也是没法子。”
他自顾自对顾泽芝说话,像是完全没瞧见那几个汉子一样,轻鄙之色溢于言表。
那几人方才就被他马蹄险些踏中天灵盖,又是惊又是恨,现下见他如此,个个都攥紧了双拳,方才怒斥芦苇那个走上前来,指着薛缜问道,“你是什么人?”
薛缜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让开。”
那人大怒,对着自己同伴使了个眼色,四人齐齐怒吼一声,扎了个阵势,向薛缜冲过来。
“蠢材。”薛缜轻轻一笑,拨转马头,身形疾如迅风,“老子能进来救人,自然能出去,少陪了!”
顾泽芝只觉得自己身子被高高抛起,耳边风声呼呼,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到再张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条小巷。她的身子软软的,被薛缜紧紧搂在身前,身旁的景物飞速地移动着,夜里的大街上空无一人,他带着她,不知道要去哪儿。
“你平时不是胆子又大又伶俐?”薛缜温香软玉在怀,不禁有些心旌神摇。自从那次在“重楼”与顾泽芝相见之后,他对面前的女子,似乎多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此时此刻、此人此景,都不是能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不合时宜的想法都忘掉,故作轻松地道。
顾泽芝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怕还是羞,嘴里嗫嚅了几句,却没说出一个整句子。
她和薛缜自从初遇,次次都是精明能干的模样,几时有这样无助茫然的时刻。看着她像只小松鼠一般可怜巴巴蜷缩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薛缜又是心软,又是好笑。
“我不方便去沈府,先带你找个地方避避,派人去通知顾少爷,可好?”他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似乎怕惊到顾泽芝。
顾泽芝遭此惊变,身上的力气似乎都被人抽光了,恹恹地点了点头,“都随你。”……
顾泽芝昏昏沉沉的,跟着薛缜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推开院门,里头黑灯瞎火的。薛缜伸手点着了火折子,走在前头,上了台阶,推开正屋的门,侧着身子来牵顾泽芝,“小心门槛。”
他举止十分自然,顾泽芝在黑暗里脸颊都烧透了,却因为太过眷恋他手掌的温度,没有撒开手去。
“你怎么会在锦平?莫非之前那件事,有了什么头绪么?”等到进了屋,薛缜点上灯,屋子里才有了光线。这地方想来许久没人住了,屋里桌椅上都有厚厚的一层灰。薛缜脱下外衣,垫在一张椅子上,才按着顾泽芝坐了下来,对她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你?”他反客为主地问道,看着顾泽芝萎顿地坐在那里,不知是累还是渴,嘴上的皮都暴了起来,又忙着去打水烧水。
他身量高大、身形矫捷,明明是个英武的汉子,做起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却丝毫不显得局促,反而透着利落好看。
“你怎么会在那儿?”顾泽芝呆呆地望着走来走去的他,轻声问道。
“怎么?”薛缜忙里偷闲地转过脸来望着她笑,“许你救我便不许我救你,如今可算是还了你的人情了。”
“你说的对,也不对。”顾泽芝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交缠,“你是救了我,可是我从未觉得你欠我。”
薛缜原本不过开玩笑,见顾泽芝当了真,脸上立刻讪讪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大概知道是谁想害我,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顾泽芝将脸埋在手里,事到如今,她总不会还傻得认为这件事只是事涉顾苍离、白萼和沈宝珠三者之间的绯闻,其后明明隐藏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黑暗秘密,可是现有的蛛丝马迹都不能关联起来,构成一个完整的链条,她的脑子里一片昏沉,头痛得像要炸裂了。
“既然想不通,就别去想了。”薛缜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一只铜盆,兑好了水,端到顾泽芝面前,“擦擦。”
顾泽芝长叹一声,从纽扣上解下丝帕,投在盆里打湿了,自己擦脸洗手。说起来,她和薛缜算不得多么相熟,可是这样算私密的举动,在他面前做起来,她却并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救我?”抹去了风尘,顾泽芝的目光愈发清明,她不依不饶地盯着薛缜,直到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我若是说了,你不要生气。”顾泽芝闻言,心里突然一惊,克制不住地乱跳起来,她似乎预感到他会说什么,连忙将脸转到另一边去了,瓮声瓮气地道,“你说吧。”
“我心里放不下你,想来见你一面,谁知道刚进了城没多久,就见你一个人急匆匆往那里去了,我不放心,便跟着你。”这番话说得辛苦,不仅薛缜难堪,顾泽芝更是羞得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偏偏他还硬着头皮问道,“你是真的,不会生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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