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波在打量着顾泽芝,顾泽芝也在打量着她。她素面朝天,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白玉梅花簪,却秀美绝伦、高洁雅致,让人不忍亵玩。
前一世她们姑侄感情淡漠,不过逢年过节才见一面。顾泽芝嫁到锦平之后,二人更是见得少了,只偶尔听来探望的顾家下人说,姑太太成日闷闷不乐,身子弱得很。到她怀了孩子后不久,便传来顾凌波病情加重的消息,可她那时害喜得厉害,一直到姑妈去世,也没顾得上再来看一眼。
她只记得某一日,沈夫人不慎打碎了沈明远书房里的一件玉摆件,倒惹得他生了老大的气,险些要休妻。那是一块天然净透的碧玉,被巧手匠人雕成一丛水仙,绿叶白花,栩栩如生,摆在一个水晶盘子里,经年累月地搁在沈明远书桌上。
她那时懵懂,还挺着大肚子跟着沈韫安去劝架。谁知沈夫人见了她更加气得厉害,红着眼睛恶狠狠地将手边的紫砂壶丢了过来,若不是沈家大少奶奶扯了她一把,必定被砸个头破血流。
沈夫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姓顾的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委屈得要死,沈韫安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沈明远看她哭得可怜,转过脸又大骂沈夫人。可这样一来,更叫她担上了不贤不孝的骂名,沈韫安对她也就愈加冷淡。
还是沈明远的春绯姨娘,幸灾乐祸之余,倒鲜见地发了善心,还记得叫下人们将她搀扶回去休息……春绯姨娘?春绯姨娘!
顾泽芝惊诧地又望了顾凌波一眼,心头如遭人重重擂了几记。虽然顾凌波孤雅、春绯姨娘妩媚,可是细细瞧去,二人眉目之间竟然有六七分的相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顾泽芝眼圈一红,望着顾凌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两行珠泪,簌簌而下。
“你这孩子,好端端地哭什么?”顾凌波被侄女儿吓了一跳,“我也没有怪你……”
顾泽芝连连摇头,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前一世沈明远带着沈韫安上门来提亲,恰好遇上在家里过中秋的顾凌波。似乎正是自那之后,她的身子就益发不好了。她一世淡泊清雅,可自从见过了沈明远之后,便如同一株秋日的花树,叶片都凋落了,却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原来不只自己一个将性命折给了沈家人!看着面前顾凌波虽然略显苍白却淡静美丽的脸庞,顾泽芝心里又是恨又是痛!
凭什么沈家父子拥香偎玉,而顾家的女人就只能香消玉殒?她不甘,也不服!
顾凌波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顾泽芝,女儿肖父,她的鼻子和嘴都生得跟顾谢桥很像,一对眼睛却是黑亮婉转的杏眸,带着点她母亲的影子。
顾凌波本来不喜欢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可看见这张脸,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哭,方才外头的烟灰迷了眼睛了。”顾泽芝揉了揉眼睛,顺势眨干眼中的泪水。她如今越看顾凌波越亲切,伸手抱住姑姑的手臂,似是贪恋她身上的那一点暖,猴在她身边再也不肯动。
顾凌波性子冷,几时被人这样搂抱过,当下便身子一僵,想要将她推开,却又觉得一股久违的温柔情怀在她心头涌了上来,终究是不忍心,只有一动不动地任凭顾泽芝依偎在自己身边。
好在这时金盏来报,说顾平已经把韩大夫请来了,正在等姑太太的示下。
“快请去瞧病人,还等什么?”顾凌波抬脚要走,顾泽芝连忙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她觉得麻烦,脸上难免露出不耐的神情,却终究在转身的时候微微笑了起来,什么端庄文雅,不过是外头人以讹传讹,现下看来,就是个活猴儿,比她哥哥还皮个三分!
而顾苍离此时,正在客房里陪着薛缜。他虽然军校还未毕业,可顾谢桥独子的身份却容不得他像顾泽芝一样烂漫懵懂。顾家沈家是故交,如今虽然不热络,却并不是毫无来往,他和薛缜,也算是老相识了。
薛缜和沈辛夷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沈辛夷难产身故的消息,也已经在短短几日就传开了,顾家还专门派了人去祭奠。于情于理,这个时候薛缜都应该在沈家处理妻子的后事,而并不是这样亡命天涯。
谁能逼迫薛缜离开沈家?顾苍离坐在椅子上,隔着几步之遥望着薛缜伤重苍白的面孔,心里已经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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