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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四 虎兕相逢(1)

        顾泽芝紧赶慢赶,回到锦平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之前新年时披红挂彩的大门,已经都换成了素白的帐幔,门口挂起来两个大大的纸灯笼,上头黑墨写着个“奠”字。因沈老夫人年高位重,此时又是隆冬,沈明远说了,要在家中停放七日。

        顾泽芝进了大门,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好在她外头穿着一件白色的银狐披风,在灵前也不算失礼。

        寿材是早就预备好的,沈老夫人这两三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有几回顾泽芝都以为她快不行了,可她都硬生生地挺了下来,根本没人想到,她走得这么快。

        她躺在棺材里,身下垫着一层毯子,身上穿着白底蓝花的寿衣,头脸都已经被整理过了,可那死灰色的脸上点染着两块殷红的胭脂,在暗夜里瞧过去,只叫人觉得更加恐怖。

        顾泽芝不敢往她脸上望,一直低着头上香、烧纸,等一切完毕了,才去见过沈明远。

        不过三天不见,沈明远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他素来是个孝子,沈老夫人的死,想必对他打击极大。顾泽芝看着他鬓边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两日里连双颊都瘦得陷了下去,心头也是一疼。

        “老夫人年纪大了,也算是喜丧,老爷节哀顺变,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她对沈家仇深似海,可沈明远,自前世到如今,对她一直不算薄待。顾泽芝顿了顿,又道,“锦平的大家,可都还指望着您呢。”

        沈明远坐在椅子里,身上穿着的江绸棉袍都空落落的,他原本没什么表情,听了顾泽芝的话,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好孩子,你爹比我有福。”沈明远戎马一生,是个流血也不流泪的汉子,可这句话说的,却是无尽悲辛,其中慨叹悲伤之意,听得顾泽芝心里都难过起来。

        她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只是又对着沈明远福了福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沈明远望着她的背影,袅袅婷婷,看上去跟二十几年前的顾凌波有七分的相似,他眼眶一热,生生把泪意按了下去。

        自从入冬以来,沈老夫人的病情虽然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恶化。本来,她养尊处优一世,又是个直话直说的脾气,底子禀赋本就比常人好些,又不会因为家事郁结在胸染病。说来说去,只有老年丧女这一件事,打击得她下不了床,可也延医用药,日日人参灵芝地养着,沈明远是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迅速突然,让他来不及弥补。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沈明远苦思冥想都找不到答案,也只好将责任推在最后一个冲撞过沈老夫人的人身上。

        “夫人呢?”他冷着脸问身边的小厮,那小厮知道他最近声气儿不好,大气儿也不敢出,低着头回到,“奴才晚饭后派人去问了,夫人身上不好,早早就歇下了。”

        “她倒是悠闲!没良心的东西!”沈明远闻言大怒,站起来的时候都碰倒了椅子,“随我过去,把她叫起来给老夫人守灵!”……

        “你原原本本地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于自己不过离开短短一日,沈家就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儿,顾泽芝的心情好像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平心而论,她对沈老夫人是没什么感情的,对她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将薛灼抱过来养,可是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之间的冲突毕竟是由薛灼而起,婆媳大战之后没有几个时辰,沈老夫人就去世了,若是沈明远突然想起来要查,她这里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薛灼的奶娘本就是沈老夫人亲自挑的,因为薛灼跟惯了她,顾泽芝也就没有将她换了。奶娘不过二十七八岁,乡下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生下第四个之后来府里应征做了薛灼的奶娘,倒是知根知底也好拿捏的,人也老实,虽然蠢钝些,却对薛灼没什么坏心眼儿。

        她这两日都惴惴不安,就算抱着薛灼也怕得要死,还是涂芳凝亲自来训了她一顿,说她再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回头看不好表小姐,二少奶奶回来更要罚她。她听了这话,才强自按捺住了心里的慌张害怕,可没想到顾泽芝一进门便疾言厉色的,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二少奶奶,实在不是表小姐的错啊!”她蠢笨一世,这会儿却是灵光一现,知道为自己开脱顾泽芝不仅不会为其所动,反而会更加反感,而将薛灼捧出来当挡箭牌,那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果然,顾泽芝一看薛灼哭得一对眼睛跟桃儿一样,整个小人儿被可怜巴巴地裹在一件脏兮兮的孝服里,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绿云,叫人打水来,你去给表小姐做点儿吃的,大人能拷着,她个小孩儿可不行。”她从奶娘手里接过薛灼,脸颊挨了挨她的额头,“怎么样,怕了吧这次,叫你平日里不听我的话,像个霸王一样。”

        许是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怀里,薛灼“哇”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道,“舅母骂,外婆没了,阿灼害怕!”

        她这一哭,倒将奶娘的眼泪也引出来了。她向前膝行两步,眼巴巴地望着顾泽芝,“二少奶奶不知道,夫人那话……实在是造孽啊……”

        “成了。”她正要诉苦,却没想到被顾泽芝打断了,“左右无非是说阿灼是个扫把星,一下生就防死了她娘,还能有什么旁的不成?”

        奶娘愣住了,张大了嘴巴,连哭都忘了。

        “这些话老夫人听着自然刺心,跟夫人吵起来也是难免,拿来哄我就不用了。”顾泽芝拿出帕子,替薛灼擦去眼泪,“何况老夫人是在屋里的,谁那么快的耳报神?等着这事儿完了,叫大少奶奶好好查查,省得这屋子里奴才都要爬到主子头上去了!”

        “也是我不好,平日娇惯她,将她惯得这么无法无天。老夫人全是为了护着她,倒赔上了自己一条性命,她虽然小,也应该去尽尽心。”她抱着薛灼站起身来,“你也起来吧,等绿云做好了吃食,喂她吃了,替她洗干净手脸,换好了衣服,再来房里找我,我先去瞧瞧二少爷。”……

        到了晚间,自沈明远以下都是要守灵的,沈夫人被他压着跪在灵前,哀哀啼哭个不止。沈韫安方才顾泽芝去瞧过了,仍然气息奄奄地躺在被子里,自然是不能跪着守灵的。

        “你是该哭。”沈明远的语气阴恻恻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脸去,再也不望自己的老妻一眼。

        可是他跪得住,不代表别人也跪得住。果然,没半个时辰,沈夫人便由哀哀痛哭变为哀哀痛叫,两个儿媳妇不敢插嘴,沈韫严却到底是她亲生的骨肉,心里不落忍,凑上去求父亲手下留情。

        “她害死了老夫人,跪一跪都不应该吗?”沈明远依旧不回头,声音比膝下的青砖还冷还硬。

        “爹……”沈韫严心如刀绞,一个是他亲祖母,一个是他亲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叫他难为了。

        “老爷,老爷您是听谁瞎说的?老夫人是怎么死的,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沈夫人听沈明远已经将自己定了罪,大大地慌张起来,却也不敢再作了。

        “罢了罢了。”沈明远的身子一下就萎顿了下去,似乎被人抽掉了精气神一样,顾泽芝有些惶然地望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衰老了下来,比自己刚回来时看到的,又憔悴了几分。

        “都是命,都是命……”他喃喃地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然向后倒了过来。

        沈韫严连忙上去扶住,下人们也涌了上来,又是一番混乱。

        等到好不容易安置了沈明远,又派人去请了郎中,沈夫人早就趁乱回房了。她现在做事越发没有章法,大家又是这样忙乱,倒也没有人愿意管她,由着她去偷闲。

        沈明远这一倒下,沈家能当家主事的只有沈韫严。涂芳凝心疼夫君,便要他留在主屋里服侍沈明远,自己和顾泽芝原回到灵前,好在此时已经接近寅时,再撑撑,这一夜也就过去了。

        薛灼之前也跪了半日,她到底人小,困得张不开眼睛,头径自乱点,还是沈明远瞧不下去,叫奶娘带她去睡了。

        “说起来也奇怪,”如今灵前除了已经驾鹤西去的沈老夫人,便只有涂、顾妯娌二人,涂芳凝说话也不避顾泽芝,“好端端的,骂人凶得很,怎么就突然去了?身上没伤没痕,晚上饭也用得好,满屋的下人,没一个觉得有异常,可真是奇。”

        顾泽芝心里一沉,也没接话,真是如同神使鬼差一般,拿起一叠纸钱丢在火盆里,心中暗暗祝祷,“若是有冤屈,便叫我知道。”

        她心里的话音刚落,就见那火盆里的纸钱,唰地烧了起来,一簇火苗直蹿了一尺高,又徐徐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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