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方南死得不光彩,连尸体都是姚湛露知晓讯息之后,求沈韫安派人才抬出去的。
姚家兄妹情谊淡漠,可姚湛露看到姚方南那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是大声痛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抑或是二者兼有了。
姚方南如今是沈韫安一条得力的狗,他突然死了,沈韫安也亲自来瞧了,一见那死相,也是又害怕又恶心,皱着眉头叫人原将姚方南盖起来,自己又去一边干呕了两声。
“二少爷!”就听姚湛露高八度的声音像一个炸雷一样响了起来,“我哥哥死得真冤枉啊!”
沈韫安少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可是人死都死了,在哭天抢地也没有用了,他已经在考虑要找谁来填补上姚方南保安队长的位子了。
“不成!”谁知道姚湛露不依不饶,“我哥哥不能白死!二少爷您要替我们做主!”
沈韫安如今就怕听这个,姚方南死了,第一个嫌疑人就是被他霸占了身子、杀死了亲人、抢夺了家业的兰葳葳,他一大早就派人去捉兰葳葳,谁知道又被顾泽芝抢先了一步,已经将兰葳葳带到她未出阁时的小公寓里去了。
“这个……”沈韫安装作为难地挠了挠头,他也确实是为难,可是姚湛露平时解语花一般,这时候,却不肯体谅他的为难了。
“我哥哥为您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他死了,难道您都不肯为他报仇?”姚湛露哭得妆都花了,红红白白的一张脸,看着有几分滑稽,“您这样做,就不怕手下其他的兄弟们寒心吗?”
这话却是说在了关窍上,恰好跟着沈韫安过来的几个人,又拿眼不断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咳咳,好吧,我这就派人去找,你别着急了。”
说是派人,最后还不是得他自己上门去要人?一开始顾泽芝可就跟他派去的人说得清清楚楚了,有什么话,叫沈韫安自己来跟她说。
坐车到了顾泽芝的小公寓,沈韫安曾经多次来到过这里,可是如今,也不过徒留物是人非的伤悲。他抬头望了望,他们没成亲的时候,他每次来,几乎都会看见顾泽芝坐在二楼临床的椅子上读书或者写字,可今天,那帘子拉得阴沉沉的,半点人影都瞧不见。
侍从叫开了门,顾泽芝倒是下来得快,可是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葳葳在我这里,你别想带走她。”
沈韫安有些哭笑不得,他对姚方南自然是没什么感情的,他死了,他半点都不伤心,可是在下属面前,戏还是要做做的。他伸出手揉了揉鼻子,哼哼唧唧地道,“她杀了人,本该带回去治罪的。”
“我明儿就带她回清池,再也不回来了。”顾泽芝抱着手臂看着他,身子挡在楼梯口,虽是女流,却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你别难为我……”
“你别难为我才是真的,”顾泽芝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姚方南算是替你和姚湛露死的,别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沈韫安脸上一僵,脸色一忽儿发青,一忽儿发红。顾泽芝看着他,一步不让,终于他先退却了,“再也不回来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顾泽芝的姿势都没变,沈韫安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怕。他“嗐”了一声,带着侍从们转身走了,走到外头一回头,只见顾泽芝依旧抱着双臂看着他,像一块碑石的模样,等闲不可移动分毫……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路宁便开车载着顾泽芝和兰葳葳到了火车站。除了他,顾泽芝还带了两个小丫鬟,也是为了多几个人看住兰葳葳的意思,绿云则留在锦平替她照管“重楼”的生意。
直到坐上了火车,兰葳葳的精神似乎才好了一点。她和顾泽芝两人一个包厢,两个人相对坐下,她对着顾泽芝疲惫地笑了笑,“阿芝,这次多亏了你。”
若是以前的兰葳葳,是绝对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的。顾泽芝使劲儿忍耐着,泪水才没有夺眶而出,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兰葳葳已经完全褪去了昔日的娇蛮,也没有了那份鲜活。
“我没有姐妹,你和白萼就是我的亲姐妹,不许这么客气了。”顾泽芝伸手去握兰葳葳的手,明明盛夏,触手却是一片冰冷。
“你盖上被子睡一会儿吧。”顾泽芝心里一酸,低下头去,轻轻地道。
兰葳葳杀了姚方南之后,就一个人茫茫然地走在街上,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兰家大宅前头。可惜,再大的家业一旦一朝倾颓,都是一样的。值钱的物事早就被家里其他亲戚瓜分得一干二净了,硕大的宅子,如今空空荡荡的,外头还没倒,里头却已经人去楼空了。
兰葳葳没有哭,她只是坐在门口出神。可是她身上还沾着血迹,那会儿天色已经亮了,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一会儿就聚成了一个圈,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
也算她运气好,碰上了一早上出来领着食肆伙计买菜的绿云。
绿云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个半死,连忙派了个人去跟顾泽芝报信儿,自己陪着兰葳葳进了大门,外头的人才渐渐散去了。
“我不困。”兰葳葳对着顾泽芝又是一笑,她身上穿着顾泽芝的衣裳,原本应该是合身的,现在却显得有些宽大。她瘦了不少,衣裳下头的骨头都突了出来,脸更加是陷了下去,衬得一对眼睛又深又大。
“阿芝,”她低低地唤顾泽芝,“我想跟你说说话。”
“你说吧,”顾泽芝还是扶着她躺下了,自己坐在她脚下,“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兰葳葳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火车上的铺位宽敞,她和顾泽芝两个人也躺得下。
“我没去过清池,有些怕生呢。”等到顾泽芝也躺了下来,兰葳葳一手捉了她一绺发丝玩儿,一边说道。
“我爹爹是最好的人了,我哥哥你又见过,怕什么生呢?”顾泽芝将她抱了抱,“我还有个姑妈,最喜欢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了,她的宅子比我家的还好呢,又精致又小巧,外头就是田园风光,你要是怕吵,我就陪你去她那边住着。”
“说不定,我们还能见见白萼。”兰葳葳眼睛亮了一下,顾泽芝见她起了兴致,连忙点头,“对,我们肯定能见着白萼!”……
顾泽芝一心只怕兰葳葳寻短见,说了半日的话,觉得她情绪倒还不错,便稍稍放了点心。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简单地洗漱之后,便和兰葳葳早早睡下了。
也许真的是累了,没过多久,她就听见兰葳葳那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她依旧不敢松懈,在黑暗里睁着双眼,敏锐地观察着兰葳葳的一举一动。
火车继续在向前行驶,铁轨撞击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响亮。
顾泽芝索性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膝,默默地望着对面铺位上的兰葳葳。她背对着自己睡着了,身子微微地起伏着,剪影好像纸片一样薄,似乎一捏就会碎了。
突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顾泽芝一惊,警觉地问道,“谁?”
“你们杀了我哥哥,就想一走了之么?”火车走廊上的灯光悠悠地照进来,姚湛露艳丽夺目的面容从阴影里露了出来,她的嘴唇嫣红,好像吃了生肉一样。她看着顾泽芝冷笑了一下,忽地向着兰葳葳扑了过去!
“葳葳!”顾泽芝大惊失色,猛地睁开了眼睛。
还好,不过是个梦……她正松了口气,心突然又提了起来,窗外的月光静静地照射进来,对面的铺位上,空无一人……
顾泽芝大喊大叫地从包厢里冲了出来,旁边路宁等人也被她吵醒了,纷纷走出包厢。
“葳葳呢?”她下意识地抓住路宁的手臂,“谁见到兰姑娘了?”
“小姐别担心,”一个丫鬟从路宁身后走了出来,“奴婢方才见到了,兰姑娘去盥洗室了……”她越说声音越小,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可是,那、那是半个钟头之前了……”
兰葳葳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她的身子突然沉了下来,直直往地下溜。路宁将她交给两个丫鬟扶着,自己大步流星地来到盥洗室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踹了上去。
门应声而开,顾泽芝循声望了过去,连滚带爬地就要往里冲。
路宁一把将她抱住,伸手去挡她的眼睛,“小姐,别看!”
顾泽芝哪里管他,自顾自地拼命挣扎,她的力气突然增大了好几倍,连路宁都拉她不住。她死命挣开了众人,几乎扑进了盥洗室里,眼见到的,就是兰葳葳靠着墙壁安详地坐着,眼睛轻轻地闭着,脸色一片雪白,血顺着衣裳流了下来,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了。
兰葳葳安静地坐在血泊里,已经气绝身亡了。
顾泽芝咆哮般地大哭起来,她跪在地上,牢牢地抱住兰葳葳的身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不是说好跟我回家的吗?”
可惜,兰葳葳再也不能答话了。
顾泽芝心里又痛又悔,恨不得也随了兰葳葳去。她抱着她哭得天地都暗淡无光了,一低头,才发现她的右手微微曲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顾泽芝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去轻轻掰开兰葳葳的手指,拿了那东西出来。
一块半圆的玻璃片,上头沾满了血迹。兰葳葳一向爱娇,谁知道在生命的最后,对自己下了狠手,割断颈动脉,死得非常快。
路宁也蹲下了身子,凑过来看了半天,“好像,是眼镜的碎片?这周围是打磨过的。”
眼镜碎片?顾泽芝突然想到,那日喜宴之上,那个跟自己不过是一面之缘的新郎官,就带着一副斯文的水晶眼镜。
“跟他去吧,”她低下头去,替兰葳葳理了理散落的长发,“过去跟他好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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