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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告白

        裴衍顿时只觉心口一紧,看了眼暮云道:“国公,听说当年禄口一战,朝中主张和胡人议和呼声最高的就是钱丞相?”

        “不错,当年疆场粮草吃紧,陆将军与胡人周旋几度攻打不下,几乎是弹尽粮绝。钱丞相一党上书若不接受议和,王师只怕会片甲不留。朝中局势本就以钱党把持,陛下最终同意了。”

        “胡人既这般厉害为何不乘胜追击?还接受什么议和?”张培雲忙大声道。

        “没错,胡人生活之境遍布黄沙生存不易,难道金子还能比粮草和水源更重要?”暮云顿首,不知觉得说出心中所想。

        这个问题,朝中不是没有争议,然后有争议的官员皆被各种理由罢免,钱相借此削减军中开支,排挤武官。张国公心想自己虽有爵位,但最终兵权还是一再被压制只能做个空有名分的公侯自然不会甘心。

        “此事,还需斟酌行事。钱相没了儿子,日后必会与胡人生隙。”张国公默了一下,叹道。

        裴衍道:“这样的紧要关头,沈姑娘入宫怕为不妥。钱丞相与胡人勾结甚深,恐怕会引起他对不相干之人的注意。”

        暮云暗惊,裴衍说的没错,她对昨晚发生之事仍心有余悸,

        此时皇帝居然还有心情让她进宫受什么赏,这该不会是钱丞相他们的阴谋。

        “国公,小女子生于乡敝,不懂宫中礼仪,进宫受赏一事还望国公爷在陛下面前劝说两句?”暮云道。

        “姑娘不必紧张,届时由培雲这小子陪同前往即可。只是简单的见一见,权当体恤。”张国公一笑,脸上并无表情。体恤个鬼啊体恤,暮云腹诽道。这么一来就没办法推脱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人出来后,一小厮过来禀报,张培雲听后变了变脸色,朝他们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生在这样的家室,张世子的性格当真是难能可贵?丝毫没有什么臭架子。”暮云看着张培雲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裴衍顿了顿,心中有着烦躁,但嘴里还是说道:“他自小就在军中长大,比一般人率性自在。”

        暮云听他这么说,不觉对裴衍的身世也好奇起来。

        “我听说,你在八九岁的时候才进了张国公府?”

        “嗯。”裴衍点头。

        “那八九岁之前你是一直待在汝州吗?”暮云补充道。

        “……不记得了。”裴衍默了默开口道,忽又觉得这回答似乎有些怪异,补充道:“我小时候曾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的人和事…我不记得了。”

        “哦.....”暮云托腮,暗想道他居然没了八九岁之前的记忆,她记得选修心理课时老师说过的那个专业名词叫啥来着?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害怕吗?”裴衍忽然道。

        呃?暮云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下诚实的说道:“嗯....有点。”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裴衍目光沉沉。

        不知为何,暮云心中忽然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两人对视,她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开口。

        忽然一小厮捧着托盘跑了过来,见着暮云笑道:“沈姑娘,我们世子说险些忘了,这件衣裳归还给姑娘,还说感谢姑娘的姑母昨夜借衣,小的今早已洗净熨干正准备送去西市云记成衣铺,幸得姑娘还未离府。”

        暮云看着托盘上已叠好的锦袍笑了,上面一尘不染果然已清洗过了上面闻着有股淡淡的皂香。她道谢接过托盘,抬手让小厮下去,然后把托盘放在亭子的石桌上,拿起锦袍抖了一抖。

        “借衣?”裴衍原本看了那件衣服心底里的烦躁又被勾了起来,一听是借衣这才眉头一动,又暗喜又疑惑。

        “对啊,姑母昨夜拿错了,这件我本来是要送人的。”暮云还在看着锦袍,脱口而出。

        “哦?送谁?”裴衍托着下巴,问道。

        暮云心里咯噔了一下,空气仿佛一下子停滞,犹豫地结巴道:“送....送.....给.....”

        她拍了拍脸,腹诽道,奇怪,自己脸红什么?“送给你的”这四个字很难说出口吗?

        她晃了晃脑袋,背过身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送给....你...的。”

        裴衍眼中顿时有了奇异的光芒,嘴角弯弯低声问:“送给我的?”

        “真的么?”他仿佛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再次确认。

        “嗯....之前便做好了,一直想给你。”暮云定了定,低头神红着脸道。

        她的身高刚好到裴衍的胸口,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呼吸沉沉,胸腔此时一动一动的。变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裴衍拿过她手上的锦袍,二话不说,就套在身上。

        嗯,不错不错,但是肩头部分好像有一些紧,果然尺寸还得再改一下。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当做尺子比了一比,嗯,这么长应该够了。

        裴衍见她伸手过来,忽然便鬼使神差地回握住她的手,手背触感温腻,手心的几根手指有一点薄茧。他低头看了看,她手上还有几个细小红色的针眼。

        暮云一怔,回过神来红着脸想抽回手却被抓着紧紧,只能开口道:“嗯……放……放开。”

        “不放。”裴衍微笑道,语气中充满欢喜和玩趣。

        暮云还准备继续开口,裴衍低声道:“你....你也喜欢我是吗?”

        也?暮云听后脸色一沉,抽回手,冷道:“你觉得,我跟这府中喜欢你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是吗?”

        裴衍哑然失笑,她想到哪去了?她生起气起来脸鼓鼓的,心中忽然起了捉弄之意,故意拉长尾音,悠悠道:“嗯.....你跟她们不一样.....”

        ……

        暮云转身就要走,裴衍连忙拉住她,掰过她的肩膀正色道:“我说的也,是说我也喜欢你啊?”

        啊?暮云瞪大了双眼。

        裴衍盯着她,想要他的回应。只见她红着脸,结巴道:“嗯,知道了。”

        他哑然,顿时笑出声。

        “笑什么?不许笑!”暮云跺脚嗔道,在裴衍手臂上拧了一把。

        “"你就是你的回应?知道了?”裴衍憋着笑,这女子……

        暮云是个慢热的人,在现代时只在大一时谈过一段恋爱,初恋当时红着脸向她告白,然而最后这段感情只坚持了不到三天却被他父亲掐死在摇篮里。

        “年轻人应该以学业为重。”暮云脑海里回忆着,当时父亲严肃的说道。

        暮云眼神动了动,点头道:“明天,你也跟我一起进宫吗?”

        裴衍一默,心想他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废妃之子的身份只能给自己和她带来危险。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并不是我,会讨厌我么?”裴衍忽然问道。

        “什么叫你其实并不是你,你除了是张国公府的裴管事还能是其他人么?”暮云问,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自嘲道:“其实,你不是也知道我其实不是你眼前看到的沈姑娘,但既然都已经来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人生一世,尽力而为,一切皆从本心。”

        两人一时间对视无言,过了一会儿,裴衍微笑:“你说得对,无论是什么身份,皆从本心也就够了。”

        暮云看着他,问:“你不会觉得奇怪吗?一般人若是听到一个人身体里居然还住着另外一个灵魂不会害怕吗?”

        裴衍叹了一口气,道:“若没有....小时候似乎也有一个人这么说过,或许冥冥之中,也真的有天机所不能窥视的东西。”

        她心中本就忐忑,听他这么一说仿佛抓住了一丝残留的线索,急道:“也有一个人这么说过,那个人是谁?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故去多年了。”裴衍看着暮云的眼睛,低声道:“明日进宫,不如就留在国公府吧,张国公和世子陪同应是无碍。”

        暮云捕捉到裴衍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悲痛之色,想继续追问但终究没有继续,开口道:“嗯。”

        红菱和冬花听说暮云回来了很高兴,嘘寒问暖缠着她说了好些事。暮云躺在被褥上闻着被子里熟悉的那一股熟悉的皂香问道:“红菱、冬花你们说自己是这里的家生的,那么你们小时候见过裴管事么?”

        红菱和冬花本就还醒着,红菱听罢就坐了起来道:“没见过,我两年前才随哥哥来国公府,之前我们一家都一直在南方看庄子。后来国公府正缺绣娘,我父亲便向张国公请求让我过来国公府,条件也好些也能多攒着体己。”

        “欸,我见过,我见过。当时裴管事刚入府还是个孩子,他那个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从不跟大家玩儿也不说话。不过,他跟世子关系极好,国公爷对他也极好。”冬花从小就被卖进国公府,彼时还是小童,回忆中对裴衍的片段依然记忆深刻。

        “暮云,听说你明日要进宫是么?”红菱转头问她。

        “嗯。”暮云心里也发愁,明天又是什么情形呢?或许能因祸得福可以继续打响云记成衣铺的名声,又或者……

        “欸?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儿?暮云这么美说不定被皇上看上选做妃子呢。”冬花笑道。

        暮云一晒:“你们别吓我好不好。”说吧,就要去抓冬花的痒痒肉。这丫头儿嘴皮,就爱打趣她。

        红菱继续打趣,道:“对啊对啊,万一做了妃子就要称做娘娘了,以后就要住在宫里了,我听说啊,皇帝虽然老了,但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呢。”

        皇帝那日在城楼上,暮云见过,看着风骨年轻时确实是个美男,她不由得在内心祈祷明天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三人说着说着,不觉得困意来袭沉沉睡了过去。

        丑时,裴衍屋内灯火通明,陈平在下首道:“裴庆密报,钱丞相已秘密接见了胡人,钱雍的尸体也已被换出敛了。”

        “呵,钱相自以为能一手遮天,这么做并不稀奇。”裴衍冷冷道,见一飞蛾飞入烛火中,翅膀一瞬间被燃烧的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

        “主人,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再见胡人然后换出钱雍的尸体?”陈平问。

        “那个老匹夫多年来铸根朝野,朝野内外都是他的爪牙,钱雍虽不成气候但终究是他的爱子,他虽死但和胡人的交易还得继续。”裴衍拿一根银簪挑出已被烧焦的死蛾道。

        钱雍前脚出了春香楼,裴衍就让裴庆后脚就把他给绑了。问出了刺杀皇帝的计划后才勉强让他多活了两日,那是跳下城楼的是被伪装过的裴庆。

        “如此,扳倒他还需时日。”陈平叹道。

        裴衍冷笑,他本就不求一招就能拔除整个钱党,但能给那老匹夫和皇帝送个消遣也不错,一经此事,无论如何,钱丞相一族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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