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婢女他是见过的，萧寰翎自然知晓她口中的公主是谁。虽然本朝民风开放，但于宫中私会外男，对一国公主名誉而言也是不合时宜的。何况这已是第二回被约见了，他再是迟钝也觉察出了公主所为为何。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得了公主青睐，他也做不到对一个女子太过冷漠，但他已有心爱之人，有些话是必须要说清楚的。

        “一看你就是喝多了，你先在此坐着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来找你。”

        话落间扶着姜壑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壑抬起眼欲挣扎着站起身，便被萧寰翎按住了。

        “老实一点！”

        见萧寰翎冷了眼，姜壑也不敢再闹腾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垂下双肩道。

        “喔……”

        萧寰翎这才神色一柔。

        “还请姑娘带路。”

        萧寰翎毕竟不再是当初沾染过鲜血杀伐的少年郎，偶尔露出一抹肃杀之气，也足够令人畏惧，宫女芽儿瞬间收起了心里那对年轻将军，对美男子的倾慕之心，谨慎小心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萧寰翎。

        “萧将军请随奴婢往这边。”

        说着上前几步去引路了。

        萧寰翎跟着宫婢芽儿到了花萼相辉楼外一角的亭子，远远地就看到在一名宫婢陪伴下站在亭中翘首以盼的李檀娘。

        今日的李檀娘穿着一袭天碧色的衣裙，面容秀美，看着十分温婉动人，萧寰翎步入亭中便和一双盈盈若水的双眸对上，那眼睛在夜幕下映着周遭宫灯朦胧的光亮，似盛着数不尽的情丝，很有几分迷离和清美，只是那样的美不是他所钟情的，那样的感情他也不会回应。萧寰翎移开眼朝眼含期盼热切的女子微一颔首，随即在她面前足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公主。”

        萧寰翎抱拳一礼。

        李檀娘看着刻意和她拉开距离，满身疏离和冷淡的男子，望着对方一张艳冠天下的面容，思及当时初见对方时一眼沦陷，和每日里对其牵肠挂肚的心情，如今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本欲一诉相思的她忽而就胆怯起来。

        萧寰翎对李檀娘纠结百转的心思一无所知，看人已见到自己又一直不说话，沉思一番后便主动打破了沉默。

        “公主让臣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还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檀娘闻言莫名就有些紧张，地上搭着婢女手臂的手不由得收紧。

        婢女乃是李檀娘心腹，又长年在她身边伺候，自是懂自家主子。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意识到自家主子必是紧张，她不好插嘴只得看着自家主子暗暗着急。

        她家主子向来清苦，少时就出了家，也不得陛下看重，还俗之后便一直住在宫里，眼下到了成婚之龄恰好又情窦初开喜欢上了这长安城中一等一的郎君，在她看来萧寰翎不仅样貌举世无双，人品才能也是百里挑一，她十分乐见自家公主招一个这样的驸马，听说自家公主要来约萧寰翎一见表明心迹，她讶异自家公主的勇气和大胆，也衷心期望自家公主能得偿所愿。

        萧寰翎又等了会儿，可面前的一主一仆只看着他不言语，饶是他好修养和脾气再好，也不愿再和不在意的人耗费时间，萧寰翎眉微微一凝，目光忽而一沉。

        “公主既无话也无事，那臣便告退了。”

        见人要告退而去李檀娘一下就急了。

        “萧将军，请先别走，本宫有话要和将军说。”

        萧寰翎抬起眸淡淡扫了李檀娘一眼。

        “公主有话直言便是。”

        李檀娘被那清凌凌毫无感情的一眼看得心尖一颤，但担心错过这次大好机会的她大大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

        “不知萧将军家中可有为将军定下过亲事？”

        女子许是太过忐忑声音都有些发颤，对着那双期待的眼睛，萧寰翎暗自道了声“抱歉。”如实道。

        “臣家中之前有为臣安排过一门亲事，但已被臣拒了。”

        李檀娘先是呼吸一紧后又为之一松。

        “这样啊。拒了么，是萧将军不喜欢那家小姐？那萧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喜欢……”

        萧寰翎没有让李檀娘继续说下去，适时开口道。

        “臣的确不喜家中定下的亲事，而且臣已有心仪之人，也与对方定情，臣此生只唯爱一人，自然不好再耽误别人家的女子。”

        李檀娘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她甚至庆幸这是在晚上，有夜幕为她遮掩，不然她的软弱，她的泪便会被人发现。

        “这样吗，萧将军真是个痴情人，能被萧将军你倾心恋慕的女子一定非常美好吧。”

        萧寰翎脑海中浮现出施颜各种时候不同的样子，还有今晚施颜翩翩起舞绝美至极的模样。

        “她确实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李檀娘心狠狠抽痛了下。

        “既是如此，本宫祝福萧将军和你所爱的女子，愿你们相知相守，白头到老。”

        萧寰翎抱拳诚心道谢。

        “多谢公主。”

        “若公主无其他事，臣这就告退了。臣的弟弟还在等臣，他多吃了些酒，臣不放心他独自一人。”

        李檀娘已没有理由继续留人。

        “嗯，萧将军自去吧。”

        萧寰翎颔首。

        “公主也早些回宫吧，夜凉露重，莫在外逗留太久。公主，您珍重。”

        说着便转过身出了亭子大步而去。

        直到再看不见萧寰翎的身影李檀娘才舍得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一阵夜风拂面而来，她眼一眨拼命忍住的泪水簌簌掉落下来。

        “这样也好，我本就是那飘零的落叶，竟然奢望得一安身立命之处，期望他是我这一生的归宿。是我妄想了。”

        “今日这般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从此后就再没有什么值得让我留恋了。”

        这一刻的李檀娘仿佛看破红尘，原本清亮富有神采的眼睛彻底沉寂下去。这皇宫像一座牢笼，她是大唐的公主有自己路要走，她既不能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嫁自己想嫁的人那就重新入道修行再不理这红尘俗世了，她累了。

        “公主，您别难过。”

        李檀娘身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婢女心疼地劝慰。

        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李檀娘微微一笑。

        “我无事。我们回去吧。”

        说着顾自出了亭子。

        婢女见此和守在亭外的芽儿对视一眼，两人无疑都很低落难受。

        见自家公主已走出一段距离，二人飞快收回目光，抬步追上李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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