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快！大人回来了！”

        “什么？”许芝芝猛地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吗？”

        “刚才传话来说，已经在路上了，是大人身边的侍从先送了消息过来，翠风居其他的姨娘侍婢已经准备着了，姑娘也赶紧些吧。”

        “回来了，大人回来了……”许芝芝嘴里念念叨叨的，两条腿却像是不认识翠风居的路了，在房间里面打起转来，忽然回头，问道：

        “是大人自己回来的？”

        “哎呀姑娘放心吧，没有旁人，大人的案子总算是翻了，说是官复原职了呢！咱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茉莉的话还没有说完，许芝芝脸上的泪水就已经是断了线的珠子了。

        “好，好好，大人这么多日未归，虽说外面都是好消息，可我总觉得传言不敢贸信。”

        “姑娘心思缜密，如今也可以长松一口气了，听说大人这次也是一计，用自己的屈辱来引得众蛇出洞，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将阻拦新政明里暗里的人，都揪了出来，圣上对大人更是赞不绝口呢。”

        看着茉莉一脸欣喜的样子，许芝芝的目光却从一开始的惊喜变得渐渐晦暗了下去，她一双柳叶眉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皱了起来。

        “哎呀姑娘，怎么还愣着，赶紧梳妆吧，大人多日未见你，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那些姨娘侍妾一个个忙得不得了呢！”

        “好。”许芝芝点点头，“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记得从前大人赏赐我衣裳吗？”

        “大人赏赐姑娘的都在这个格子里。”

        许芝芝的手抚过每一件，在其中一件上停了下来，“这件，是大人第一次召去陪他用膳时候，他拿出来，命我换上的，还被我不小心弄脏了，之后便让我穿了回来。”

        “是呀姑娘，这衣裳的尺码和姑娘不一样，腰身有些大，胸口和臀部又有些紧，当时您回来还说，大人看了您穿这衣裳，目不转睛呢。”

        “是呀。”许芝芝眼前，回忆一幕幕闪过，他赐她的水引蝴蝶面，他竟然让她与他平起平坐地吃饭，他喉结上下翻滚的看着她，后来她不小心烫到了脚，而他竟然亲自……

        往事一幕幕飞快，她捏住裙摆，“这衣裳的尺寸改好了吗？”

        “改了改了，姑娘您吩咐之后，便送出去找城里有名的绣娘改好了，只是姑娘之后没有提及，也一直没有穿过。”

        “就穿这件吧。”许芝芝道。

        “这件？”茉莉将衣裳拿出来展示给许芝芝看，“姑娘，这件未免也太素了，上面的花样也是前些年流行的款式了，而且，这个颜色都是淡淡的，看着有些清冷。”

        许芝芝的手轻轻拂过那衣裳的前襟，那天胸前不小心弄脏的位置早已经清洗干净，没有落下痕迹。

        回想起那日黎簌动情的样子，许芝芝嘴角微微扬起，那是最开始的地方。

        “就这件吧。”许芝芝拿定了主意。

        没有什么比风尘仆仆归来，遇到一切如初见，更有杀伤力了。

        经过修改的尺码许芝芝穿着十分舒服，腰身收紧，更显露她的纤细婀娜，而胸口和臀部松散了许多，不像当初穿的时候那样紧绷了。

        茉莉看了之后也赞不绝口，“姑娘这身衣裳拿着看着只觉得素雅，没想到上身之后泛着淡淡的银光一样，像是……”

        “像是清冷的月光，真好看。”许芝芝很满意地摊开手转了一圈，“给我做一个与衣裳相配的发髻吧。”

        *

        黎府门口，原本还整整齐齐的一排碧人，如今已经歪七扭八靠着的、坐在石头上的、旁边倚着树的，什么样的都有。

        “不是说快回来了吗，这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哎哟……”

        “姨娘，您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歇吧。”

        “那可不成，万一黎大人忽然回来了，我来不及出来，失了先机，那可没有地方后悔。”

        侍妾们小声说着话，许芝芝还在原来的位置上，着看地上的影子。

        那影子在等待的时间里，越来越长，显得她细条条的一根，她伸胳膊伸腿，觉得有趣。

        “快，大人回来了！”

        长街上有人跑回来说，瞬间一群人便回到原位置上，站得整整齐齐，许芝芝抬眼看去，路的东头出现了一辆马车。

        阳光洒在上面，马车上的帷幔也跟着流光，一群人按照尊卑站着，翘首而盼。

        最前面的自然是大夫人，接着便是柳姨娘和众多姨娘，沿着路从东向西排列，最末尾的自然是许芝芝这个没有位份的人。

        马车到了门口，景玉去扶帘子放凳，在众人的期待中，黎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柳姨娘抿着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死死盯着大夫人。

        只见大夫人款款行礼，“大人安好，此去安然归来，大家都很想念大人。”

        话音刚落，便听见柳姨娘带着哭腔的声音：

        “大人，您回来了大人！妾身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大人了，大人平安，我那些日子日夜祝祷总算是成真了。”

        说着，柳姨娘几度哽咽，十分感人，旁边的姨娘们也纷纷跟着呜呜咽咽，有用帕子捂嘴的，有伸手抹泪的。

        黎簌的目光一一掠过，傍晚的夕阳依旧还有些刺眼，冷风卷动他的衣摆，时不时灌进他宽大的袖摆里。

        他抬眼，看见最远处的那个人站住夕阳里，冲着他恬静地笑着。

        一身素雅的衣裳，温柔的发髻，簪着一个白玉的簪子也被夕阳照得带着柔和的冷光。

        她朝着他招手，夕阳将她镀了一身金边，也刺着他的眼睛，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起来。

        黎簌怔怔地愣在了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定在了她的身上。

        身旁的大夫人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周围的姨娘们见状也跟着看，目光汇总于最西边那个光影里的女子。

        她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思念成疾的可怜样，她就那样大大方方冲黎簌笑着，嘴角扬起，唇红齿白。

        明明是一身素雅，可通身衣裳却泛着清冷的光，她逆光而站，却似从光中来，美得清冷，美得不可方物。

        “你在等我。”黎簌的嘴唇艰难的蠕动，他几近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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