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路上并不顺利，辗转多地，未寻求到解决办法。”

        “直到……我在秦安山下遇到了一个少女，她挽袖插秧，脱俗质朴，阳光下她轻轻晃动，晃动了我三十一年来平稳的心。”

        目光中，这个百岁男人仍然透露着一种爱慕！

        漫长的一个甲子，都没有让老祖宗忘掉那个少女，这得是多深情！

        “后来呢？”关宁好奇，听的很是认真。

        老祖宗苦涩低头：“后来，我们相爱了。”

        “她无偿将自己知道的所有耕种技术以及农田改良，全部教给了我，让我带回巴山，帮助蜀地的人们耕种。”

        “现在巴山有一半的粮食都有她的功劳。”

        “那你们没能在一起？”关宁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老祖宗的痛苦之处，目光闪过一丝羞愧和黯然神伤。

        “原本在第二年的时候，我就应该向当时的老祖宗提及婚事。”

        “可……”

        “可当时巴山的九大支脉内斗太过严重，严重到不需要任何外人介入，巴人就能自己覆灭，加上天灾人祸，蜀地过的实在是太过艰难。”

        “为了族人，我疲于奔波。”

        “我没有机会去给那个女子一个交代……就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

        “她每两个月就会坐船来看我一次，她会带着很多自己缝制的衣服，自己做的饭菜，糕点，她也从来不怪我，反而一直默默支持着我的理想。”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年，她从一个少女熬到了一个大姑娘。”

        “也是在那一年，老祖宗去世，群龙无首的巴山陷入了混乱之中，当老祖宗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要我带领巴人好好生活下去的时候。”

        “我的心中万般痛苦，万般挣扎，因为执掌巴山，不可娶外人女子，这是祖训，这个位置曾经是我的理想，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我的心如刀割。”

        “这个位置就好像是一个紧箍咒，戴上，就无法给她一个交代，不戴，我就要放弃我多年的坚持，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分崩离析，水深火热，我更要顶上懦夫和叛徒的罪名……”

        说到这里，他依然痛苦，百岁老人颤抖，双手掩面，竟是哽咽起来。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痛，也是他最不忍提及的黑历史。

        关宁沉默，动容。

        他大概明白后面的事了，老祖宗选择了族人，没有选择那个少女。

        选择了理想，没有选择那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

        他张了张嘴，看着情绪有些不稳定的老祖宗，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良久。

        老祖宗调整好情绪：“宁飞，你会看不起老朽吗？”

        关宁直接摇头。

        “老祖宗，你有你的苦衷，你的责任，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没选择的那条路上开满鲜花，倘若当年你选择了那位少女，没有选择族人。”

        “你一样会痛苦，一样会活在愧疚之中，只不过愧疚的对象变了而已。”

        “只能说……世上没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世上没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老祖宗嘴唇颤抖默念，浑浊的双眸仿佛穿越了一个甲子，而后竟是掩面哭泣起来！

        远处的灰衣老者震惊，老祖宗竟然崩溃大哭了？？

        这些年来，孤独一人的老祖宗时常会发呆，时常会落寞，想起年轻时候的事，甚至有时候莫名哽咽，但从来还没说崩溃大哭过。

        可关宁的一句话，竟是让这位百岁老人哭泣！

        他想要上来疏导，但关宁伸出一手，示意没事，让他别过来。

        就这样，关宁和灰衣老者保持安静，没有打扰老祖宗，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许久许久。

        老祖宗才停止哭泣，擦拭老泪，整个人变的更加苍老了，仿佛如风中残叶，凋零枯老。

        “宁飞，让你看我这老头子笑话了。”他笑道，将酸涩都藏在了心中。

        关宁苦笑：“世上最是深情，不可笑话。”

        “深情？”

        “像我这样背信弃义之人，还谈得上深情么？”老祖宗自嘲。

        关宁认真道：“我看的出来老祖宗曾经是爱那个少女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之后仍然心怀愧疚，仍然无法释怀。”

        老祖宗感激的看了一眼关宁。

        而后道：“后来，我成了巴山老祖宗。”

        “她曾来找过我，我不敢见她，也没脸见，她便在巴山外等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万念俱灰下离开了。”

        “那一日，我是躲着看着她离开的。”

        “往后的很多年，我也没有娶妻，算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惩罚吧。”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再见她一面，咳咳咳……”说着，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百岁枯荣，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很不容易，特别是在古代，身体没病那都说不过去。

        关宁赶紧扶住，诧异道：“她，她还在？”

        老祖宗咳嗽不止，气色并不算太好，道：“她还在。”

        闻言，关宁吃惊，心想这两人果然不愧曾经是恋人，一个比一个长寿。

        “当年她离开之后，心灰意冷，曾想出家为尼，但被家人以死相逼，最后未能成功。”

        “在其双亲离世后，她去了一座孤山，创立了绝情谷。”

        “而后她一直没有走出过哪里，但外人也进不去，她还曾放话巴山之人敢入绝情谷，杀无赦……”说着，老祖宗的脸上不无悔恨，曾经明媚善良的少女因为自己，毁了一生。

        关宁苦笑，换任何一个女人，估计都要翻脸，因爱生恨。

        “所以老祖宗是想让我帮忙？”

        老祖宗目光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道：“对！”

        “你不是巴山之人，料想她不会那么痛恨，不会做出太过激的事。”

        “而且绝情谷内布满雾瘴，毒虫和危险，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所以老朽想要请你帮帮忙。”

        “当然，这是老朽的私事，就算你不同意，老朽依然会用最后的时间来调停朝廷对你的追杀。”他严肃认真道。

        关宁心里知道，老祖宗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想要了却心事。

        这种事，能不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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