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将小孩的手腕往上抬起了一些，那双灰色的眸子之中满是温柔。

        “为了庆祝你今日有了自己的名字，我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一块温润质地的令牌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即便不用仔细辨认，小女孩也有些惶恐。

        “这是玉吗，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今日姐姐救了我，已然是大恩大德。”

        想要往后退去。

        安成蹊却按住了她的手腕，温柔的将人朝前带了一些，开口劝慰道：“这不贵重，这乃是我师门的招收令，你凭借着这块令牌，可以上山拜入宗门。”

        “从今往后，不用再遭受人白眼，只为自己而活。”

        ……

        直到现在，安成蹊都觉得是自己一念之差造成了许知意遭受的痛苦。

        意儿本为凡人之身，自己给她一张令牌，将她丢在宗门外门弟子之中，让她数十年光阴，受尽修仙之界人情冷暖的残酷。

        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原本不服输的她，向天争一口气的她，变得浑身伤疤，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渔村之中被饿的面黄肌瘦的小女孩。

        所以，在自己终有能力掌管一峰，招收弟子大典之时。

        在执事长老要劝诫无用之人，该下山之时，安成蹊第一次站出来。

        不惜顶撞师尊师姐师兄，也要执意收她为徒。

        原本执事堂就因为许知意只是一介凡人，并不愿招收此弟子，可她手中的招收令，又让执事堂的人有所顾忌。

        执事堂的人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寒山君所赠予。

        最终同意了。

        可人能因为同情而顺风顺水，也能因为身在高位而遭受所有人的妒忌和排挤。

        “你果真要收一个凡人？”

        “她既无天姿，就连学习凡人的基础功也不是上乘料子，这和废柴有什么区别！成蹊，择优者方能成大器，你要让师兄师姐们生气吗？”

        鹤发童颜的掌门端坐在椅子上，师尊仙去。他实在不愿意看到昔日师尊最为疼爱的师妹，误入歧途。

        “师兄知你从小心软，那孩子不过是一介凡人，自有她的归宿。”

        “放手吧，成蹊。”

        双膝跪地，安成蹊双手抱拳，掷地有声的说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结束，师兄，不管这孩子将来是何修为，我不在乎。”

        “我知道是我冒昧行事，如果师兄师姐真的生我的气，那这霜寒峰我不要也罢。”

        她这话里夹带了要挟，师尊仙逝之前，将所有的一切都吩咐的一清二楚，包括自己继任掌门之位。

        如若自己真的要撤掉安成蹊一峰之主的位置，那岂不是忤逆师尊的大逆不道之徒。

        “你你…你…也罢，既然是你自己想要的，师兄也不拦着你，只不过，这天底下的俗人，未断七情六欲，重权贪财。”

        “如果你真能教化她，那也算好事一桩。”

        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站在大殿两旁，不断摇头，叹气。

        这世道，谁收弟子不是要天资好的，唯独成蹊这傻孩子，心中愧疚，中了那孩子的苦肉计。

        要想让一个普通的凡人拥有灵根，掌握剑诀，有这功夫，怕是连天下第一的剑谱都写出来了。

        “师妹，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那孩子在弟子所也没少打人，有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你何必心疼她？”

        “再者，你领了师尊的命，这一闭关就是二十几载，这责任也不能全扔在你身上。”

        “你已然尽力。”

        安成蹊闭关之前拜托过雾茶师姐给那孩子每年都送去补给，但雾茶和其他几个师兄师姐，一忙起来就把这件事情都忘了个没边。

        又转托在自己手里。

        逐鹰曾经抽空去看过，那个让成蹊师妹牵挂至此的孩子，究竟长成何等模样，有没有让师妹失望。

        才刚来到弟子所的长廊，就看见许知意揪着一人的衣服领子，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将人一脚踹在地上。

        手中拿着一柄生了锈的长剑，剑尖直指着那人的眼睛，握着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说谁是废柴，你说谁是山野农妇！”

        “我…我今日就要你死！”

        那摔在地上的人，反而顺势躺在地上，不着急着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愤愤不平。

        丝毫不畏惧许知意对自己的威胁，那双眼眸，戏谑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淋着雨的女子。

        “我说的本来都是真的，整个弟子所，不就你一个人没有灵根吗，不过就是仗着当初在山脚下讨好寒山君，所以才有今天这样的位置！”

        “这不公平，不然你以为你拿什么和我们平起平坐！”

        眼眸通红，许知意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着剑就要刺下去。

        幸好那天自己及时赶到，这才阻止了一起同门互相残杀的局面。

        不过从那天开始，逐鹰就知道这孩子，不适合身修大道，不论这孩子的底子如何，就单凭着她这暴虐的心性。

        注定成不了大事。

        “师兄，我知道你们都嫌弃这个孩子，可我与她一见如故，不管她今时今日变成何种模样——她都会是我的大弟子。”

        “我必不会让她只有百载寿命。”

        这样的荣耀，真的适合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吗？逐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恐怕只是拔苗助长。

        “你莫不是要用乾坤丹？”

        “那丹药，难求至极，被各大宗门世家紧紧的攥在手里，师尊曾经赐予…我都没舍得用。”

        逐鹰此刻已经无语凝噎，这么好的丹药用在一个凡人身上，无异于是鲜花往牛粪里插去。

        乾坤丹可以更改服用者的灵根，再加上施法者的百年灵气，方可做到逆天改命，乾坤逆流。

        但，相对的，乾坤丹很多时候只对有灵根者产生作用，例如将水火双灵根转换成风火双灵根。

        “是，逐鹰师兄，丹药再好那也是拿来让人服用的，不是吗？”

        “我既然用不着，那就让我徒儿服用。”

        寒山君向前走出去，身影隐在落日余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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